第22章 第22章

赵德到时，叶贞韵端坐在主位上，俨然一副王府主母的姿态。他恭敬地行过礼，假装不知王妃找他是为何事。

        叶贞韵也不是真的要把自己的气迁怒到别人头上，而且等了这么一会儿，她也冷静下来了，看着下面微微躬着腰，连站姿都透着恭敬的管家，尤其看见他两鬓的白发时，更不好撒气，最后只问了下查得怎么样了。

        赵德说还没有眉目，叶贞韵“哦”了一声，挥挥手让人继续去查，自己领着觅儿回了栖霞院后，再没出过院子半步，浑然忘了这事。

        赵德却不敢忘，领着两个侍女，赶在日落之前到了栖霞院。

        他先把这个月没发的月俸给了，然后又拿出一袋银子。

        “至于王妃每月的月俸，”他侧身看向身后的两个侍女，那两个侍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边磕头边喊“王妃饶命，奴婢知错了。”

        赵德道：“老奴查到，自前年六月起，每月按时发放的月俸，都被这两大胆的奴才私吞了，甚至一些蔬果药材，丝绸锦缎及珍宝首饰，她们也拿去变卖或典当了。”

        叶贞韵瞟了一眼那两丫鬟，正是之前冷院里伺候她的那两个。她不觉意外，将画了一下午的图纸盖好，才慢慢抬起头来，面带微笑地问赵德：“赵管家猜猜，你这话本宫是信还是不信？”

        她每个月单俸银就有五十两，在这个二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活一年的世界，五十两是许多人一辈子也赚不来的数目。两个侍婢私吞了她十八个月的俸银，合算起来足有九百两，一人一半也有四百五十两，有这么一笔钱，她们还会继续在这王府里给人当奴才，等着日后给她抓住？

        而且，她被私吞的，可不只有俸银，还有丝绸锦缎，珍宝首饰和珍贵药材之类。

        赵德弯腰道：“老奴不敢妄自揣测王妃之意。”

        “你不敢。”叶贞韵笑了声，起身，给原本在小厨房给她准备晚膳，听见声音赶来的觅儿使了个眼色，见她立刻转身跑了，才从书桌后走出来。

        拿起桌上的俸银，抛了抛，她慢慢走到赵德面前，说出下半句：“你是不是觉得，本宫之前被你们这群奴才骑到头上作威作福两年，现在虽然一时威风，也改不了软弱好欺的性子？不敢拿你们怎么样？还是，你们觉得，本宫是个傻子，特别好糊弄？”

        赵德跪了下来，磕头道：“王妃息怒，老奴绝不敢欺辱王妃，更没有糊弄王妃的意思。老奴所查，确实是这两位奴才私吞了王妃的俸银，还请王妃明查。”

        “明查？你还敢叫本宫明查？”叶贞韵嗤笑：“本宫若是明查，这宁王府怕是没一个人能脱得了干系。”

        赵德身体一震，跪在地上不说话了。两个侍女更是早就不出声了。

        叶贞韵也没让他起来。先前她还敬他年老，想着他能做到管家这个位置，必然识趣，懂她这番不过是借着查俸银的幌子，给自己立威。

        可谁知这老人简直是不把她看在眼里，竟随随便便拉两个替罪羊出来糊弄她，以为她不过一朝得势，根本不足为惧。

        这是真的当我是个软柿子啊。叶贞韵苦笑，不知道该敬佩原主之前的戏演得太好，还是该怪自己气势不够，唬不住人。

        她坐回到书桌上，换了张空白的纸继续画图，等到觅儿把燕恒请了来，才出声道：“王爷可以换个管家了。”

        赵德听了立即挪动身体，朝燕恒磕头道：“王爷，老奴伺候您多年，您不能辞了我。”

        燕恒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老仆，感叹一般地开口：“本王十一岁那年，自小伺候本王的丁公公病故，便换成了你伺候我，算起来也近十年了。”

        赵德被说得目光有些恍惚，想起当初刚到三皇子身边时，三皇子还不到他肩头，因为刚失去了一个忠仆，还有些伤心，见了他也没有好脸色，甚至连瞧都没瞧他一眼，还是大半个月后，他才记住了自己姓赵。

        但他伺候过的所有人里，只有这位王爷，最没有架子，更不随意打骂下人，待人也最真诚。作为下人，他是最愿意伺候这样的主子的。

        可他听见燕恒的声音道：“王府事务繁杂，赵管家年纪大了，确实不适合再伺候人。明日一早，本王让人护送你回庆城老家吧。”

        “至于这两位……”他将目光转向旁边噤若寒蝉的两个侍女，对身后带来的王府护卫道：“拉下去各打十五大板，逐出王府吧。”

        等护卫将两个哭着求饶，指控说是赵管家带头私吞俸银的，她们每个月就只得半贯铜钱等等推托之词也没用了，燕恒想起叶祯蕴生病之时，自己竟找不到人来伺候之时，就有了整顿王府的心思了。

        等室内重归于安静之时，叶贞韵依旧画着她的图纸，头都没抬地说了声“谢”，十分地没诚意。

        这是在明着告诉他，她对于上午的事，仍没有消气。燕恒看着书桌上埋头认真执笔的人，张了张口，道歉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反而也生气气来：“你搂我一次，我抱你一回，扯平了。”

        叶贞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时，只看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本来已消得只剩一丁点儿的气，忽然又高涨，朝着那背影道：“扯什么平，不可能扯平的。”

        然而燕恒已经出了屋子，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

        天蒙蒙亮，叶贞韵站在王府大门口，抬手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觅儿看不过去，扶着她道：“小姐，要不咱们迟两日再去也不迟，你这病才刚好，先前中毒伤了底子，也没养过来。”

        “没事。”嘴上这么说，她眼皮都困得睁不开。前一晚她就没睡，昨晚画图又画到深夜，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又爬了起来。

        她回头，并没有看见燕恒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点失落。她知道自己不该怪燕恒，毕竟她是昨晚才做的决定，准备今日启程去舒城接回祖母母亲，燕恒不知道，没来送行也属正常。

        可理智有时候是无法战胜感性的。她虽然跟燕恒闹了些不愉快，可这不愉快睡了一觉就没了。而且，她来到这里之后，亲近些的也就觅儿与燕恒两个，虽然原主之死，燕恒也免不了责，可在叶贞韵心底，他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下人来报可以启程了。叶贞韵叹了口气，压下那点失落，跟觅儿道：“走吧。”

        马车是昨日那辆，里头的暖炉才烧了不久，但车厢内已经比外头要暖和许多。叶贞韵钻进车厢的动作顿了一下，等坐好后，看见觅儿两边肩膀上各挂着一个大包袱，好奇地问：“你都带了些什么？”

        觅儿骄傲道：“想要害小姐的凶手还没抓到，我怕出了王府，凶手知道了会在路上下毒，就连夜做了些烙饼，还带了足够的干粮，我们吃自己的，就不怕有人往饭菜里下毒了。”

        她不说叶贞韵都快忘了，凶手还没抓到的事。她这几日不是生病，就是在为店铺的事做准备，都没去关注这事。现在被提醒，心里也跟着担心起来，怕凶手暗中跟着她。

        原主虽然会武，她自己也特意去学过一点防身术，可谁知道对方武功怎么样，所以这一路上，还得防备着有人来刺杀。

        但……叶贞韵看了眼觅儿，又看看驾车的车夫，这就是再小心，也防不住吧。而且，就算对方选择下毒，毒也不一定是下在食物中，她与觅儿是一点辨毒识毒的本事都没有的，知不知道车夫在这方面怎么样。

        叶贞韵有点发愁。

        她恹恹地让车夫启程，车帘刚放下，听见外面有人喊“停车”，那声音很熟悉，拉开车帘，果然是燕恒。

        叶贞韵懒懒靠在车门口，语气嫌恶道：“怎么？不让我用王府的马车？”

        燕恒沉着一张脸走到马车前，叶贞韵还以为他要与自己继续吵架，做好准备回怼时，燕恒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震住了。

        他说的是：“赵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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