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闻秋生的马感受到了他人的靠近，愈加暴躁。它疯狂晃动脊背，想要摆脱身上的负担。

        闻秋生冷不丁竟被它挣脱了马绳，手中骤然一松。

        一双手臂就在这时揽住了他的腰身，带着他从马背离开，滚落在草地上。

        闻秋生还没从这一系列意外中回过神来，只听见一声闷哼。

        等他稍稍回神，才发现他被人护在怀里。郭子野的一只手臂护在他腰间，另一只手则挡住了他的后脑勺，竟是无暇顾到自己。

        “你没事吧？”闻秋生连忙起身。

        “无碍，闻——皇后没有受伤吧？”

        生硬的转折让闻秋生想起当时听到的那声“闻公子”，他低头仔细端详郭子野的神色，却没瞧出什么不对。

        这场意外很快被陛下知晓，他赶来发现闻秋生手上的伤口后，神色阴沉。看守草场和马匹的官员等人战战兢兢跪倒一片，任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昨日是刺杀，今日马便发了疯！好啊，那明日是不是要一把火烧了太极殿？！”陛下怒不可遏，“朕竟不知何时皇宫变成了龙潭虎穴，给朕查！到底是谁搞的鬼！”

        “还有你们！这种差错都能出，看来脑袋也是不想要了，统统拖出去砍了！”

        失责官员面如土色，连求情的话都不敢开口，纷纷被侍卫拖了下去。

        孟太傅叹息一声。若不出这事，他还能让陛下将那群老臣放出来，现在看来更不可能了。

        闻秋生被人伺候着包扎完伤口，随着陛下踏上龙辇回宫。离开时他稍稍留神，看见郭子野的右臂下垂得有些不自然，大概是护着他的时候伤到了骨头。

        陛下来得太快，他都没时间跟郭子野说上几句话。闻秋生思考一瞬，决定下次带药去看看对方。

        ……

        马场意外招致陛下大怒，彻查之下京城人人自危。闻秋生起先没当回事儿，等青月告诉他好几家世族被抄家夺爵，牵扯出来的官员锒铛入狱，他才猛然惊觉——

        这就是书里的开端。

        书里细节并不清晰，所以他在马场也不过是有一丝模糊的预感。但现在事件的发展逐渐和书里一模一样！

        书中，正是这件事导致朝堂动荡，也令朝臣纷纷开始忌惮且敌视他。

        在他的梦里，凶手落网后高呼为太子效力，又撞柱自尽，引得陛下大怒。陛下因此将在外办事的太子急召回京。太子回京后，便开始了三皇子党和太子党的夺位之争。闻秋生在这场皇储争夺中也起了很大作用，不过他是作为三皇子的棋子给太子使了不少绊子。

        事实上，这次太子党派造成的意外都出自于三皇子的安排，就为了故意引他入套。

        只不过梦里的他全然不知。太子被陛下厌弃流放后，三皇子得势，朝堂之上却几乎被闻秋生得罪了个精光。三皇子抽身而退，转而攻讦闻秋生，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他被暗杀后，暴君跟着自尽，三皇子便名正言顺地登基了，此后国家安定，皇业万存。

        闻秋生恨然拍案。

        这下子确定那本书讲的就是他的未来了！

        可是就算知晓未来又能怎样？想办法去改变？闻秋生翻来覆去，思前想后。

        他奢侈无度、放浪形骸，把朝政搅得一团糟，却还是没让皇家分崩离析。归根结底是暴君不行！他死后，暴君竟然跟着去了，把皇位丢给了三皇子，实在无语至极。

        还不如去哄那个邪僧把这皇家推倒，再搅个天翻地覆。

        一霎念头，却令闻秋生眼前一亮。

        这是个好主意啊。

        书中三皇子登基后，国家安宁之余也有些微动乱，乌山邪僧便是其一。

        邪僧的武功天下第一，行踪诡秘，心狠手辣，而且似乎与皇家有仇。若是提前引得邪僧起义逼宫，依邪僧残忍嗜杀的个性，要达成他灭世的理念不成问题。

        闻秋生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正巧青月过来问，“公子，听说几日后灵镜寺开放祈福，公子要去吗？”

        祈福做什么？他从来不信这些……闻秋生正想拒绝，却突然心念一动，转而答应了。

        说不定在灵镜寺中能得到关于乌山邪僧的消息，邪僧邪僧，说到底也是僧嘛。

        闻秋生刚遇刺杀不久，此时去灵镜寺祈福理所当然，谁也没觉得不对，陛下更是派了不少人手随行保护。闻秋生嫌他们扰了清净，让大多数留在山脚下，只留几个跟着进了寺庙。

        灵镜寺坐落于灵镜山，历史悠久，听说寺院住持是位得道高僧，佛缘深厚，可通天机，故素来是达官贵人祈福圣地。

        寺庙内僧众见多了贵人，对闻秋生的到来从容不惊，仿佛他也只是个来祈福的普通百姓。

        闻秋生难得规矩地祈完福，才问起寺内住持的情况。然而对于他的询问，各僧众纷纷摇头。

        “方丈早些时日出外云游四海，尚未回寺。”

        “施主若有托请，可告知贫僧，方丈回寺之日必当转达。”

        闻秋生不打算说出来，便摆了摆手，“也没什么要紧事。”

        僧众躬身，道了句阿弥陀佛。

        没见到想见的人，闻秋生本准备直接下山离开，但侍卫告诉他天色有变，晚间或有暴雨，不方便下山，他只好住进了寺院中的寮房。

        青月怕他睡得不习惯，去差了人将随的行李拿过来，那里面有闻秋生习惯用的被褥与熏香。

        青月不在，闻秋生便靠在榻上看书。看累了，又出门在走廊里逛了逛。此时晚膳已过，寺院里一片宁静祥和，闻秋生却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争吵声。

        闻秋生站在一间寮房门口，皱起眉。屋里既有男声也有女声，他听不清明细，索性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只见寮房内，一陌生男子正强行拉扯对面女子的衣裳。

        女子见有人来了，挣扎地愈加剧烈，“混账！你给我放手，要是被我家里人知道你欺负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你家里人？他们早就答应把你许给我了，”男子脸色醺红，显然一副饮过酒的模样，“嘿嘿，早欺负晚欺负不都是欺负？你装什么贞洁烈女！”

        “混蛋，佛门重地你竟要行此龌龊之事，真是畜生行为！”

        男子还想逞几句口舌之快，却见一团黑影朝他的脑门而来。他往后一躲，松开了抓住女子衣裳的手。

        啪的一声，原来是他的酒壶碎裂在床脚，满屋子都飘满了酒香。

        男子侧目望去，只见一红衣俊雅男子静静倚着门板，眸色如月色一般冷寂冰凉。

        闻秋生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按捺下内心的烦躁和厌恶。

        “喂，她都拒绝了，你还不滚呐？”

        险些被砸中脑袋的后怕瞬间变为愤怒，男子张口欲骂，然而在盯着闻秋生看了一会儿后，他的眼里划过一道惊艳的神色。

        刚刚喝花了眼，他竟然没发现这等美人！

        有这种美人，谁还看得见别人啊？他顿时觉得身边的女子索然无味起来，腆着脸靠近，“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啊？美人说的对，我这就放她走，不过既然相逢就是缘，我看美人也喜欢喝酒，不若留下来，我们一起喝两杯？”

        闻秋生冷笑两声。他确实喜欢喝酒，所以之前偷偷在寮房小酌了几杯，但是被这种畜生说出来，总觉得是一种侮辱。

        “和你喝两杯？你也配？”

        男子脸色陡变，却仍强忍怒意，“美人，说话也要留点口德，我是看得起你才给你机会，不要太自视甚高！”

        闻秋生对旁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理好衣裳正要离开。

        男子却几步走近闻秋生，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神情狠厉道，“之前我看在你的份上还能放过她，现在不行了，你们谁也别想走！”

        “看在你长得好的份上，今晚若伺候得不错，之前的无礼不敬我就不追究了。若不然，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他以为他这番动作，对方肯定会害怕，没想到却听见一阵低笑声。

        “哈哈哈哈，谁说我想走了？”

        闻秋生抬起头，男子看清那双眸里的神色，竟心口一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真是谢谢你啊，我本来心情就不好，你还正好撞上来。说的话还那么好听，把我不想回忆的画面都勾起来了呢。”

        真是太烦人了。明明小酌几杯，他就快忘记书里那些糟心事，却非有人凑上来！

        闻秋生的眼神愈加冰冷，梦里他凄惨的结局、他死后的一切虚无，仿佛他从未存在过的世界，所有萦绕心头的郁气都和眼前男子的脸混在了一起。

        他睁开眼，眼前男子仿佛变成了恶鬼，凶狠地要取他性命。

        闻秋生神色恍惚，踉跄两步，靠在了他身上。美人的投怀送抱让男子微微一愣，他色从心起，伸出手往美人的腰身摸去。

        “扑哧——”

        男子突然瞪大双眼捂住了脖颈。

        旁边的女子也吓得跌倒在地，“啊啊啊！死、死人了……”

        鲜红色染满了双手，有几滴喷溅到闻秋生的脸颊上，他眨了眨眼睛，眸色迷离又朦胧。仿佛懵懂无知的稚童般，他推开了身上的重物，望着手里的酒壶碎片发呆。

        就在这时，房门被屋外狂风砰的一声推开。

        估摸着是侍卫说的暴雨快来了。

        闻秋生转过头，忽然对上一双清冷如霜的眼眸。

        那人长身玉立，正经过寺内廊道……是太子薛无念。

        闻秋生还未见过太子，但在书里有相关太子的描写。

        大燕国的这位太子，是最不像太子的太子。书中他如谪仙般清冷，禁欲淡然，自小便生有怪病不容他人亲近。身为太子，他却不理国政，对于俗世毫无欲望，甚至有过出家的念头。

        暴君立后，老臣纷纷跪请太子劝君，太子却无动于衷。太子府几乎终年不开门，皆因为太子喜欢静居。

        听说之前太子因为办事离京，甚至为了脱离纷争而拖延时日不回，直到发生刺杀，陛下勒令他回京请罪。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忽然劈中了院中一棵树。凛冽白光下，闻秋生看清了太子的容貌。正如书中描写，太子常年一身白袍，清冷出尘，眉眼之间似有寒霜，纤长眼睫下瞳色浅淡如天山雪池，冷然不似真人。

        闻秋生在心里呵了一声，微微眯起了眼。

        好巧，他最讨厌这种心高气傲又装模作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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