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1章蛇君良言补墙根

哭哭笑笑的一场姐妹重逢，元吉自是要拉着捡回来的小露珠儿说些女儿家的体己话儿，名正言顺地撇开闲杂仙等到闺中私叙。老狐狸预感不是很好，便问了小青蛇一句，他这徒儿瞧着怎象是要干啥坏事的样子？

        小青蛇如实相告，老狐狸登时炸了毛，要带着麒麟娃娃去补救她爹的墙根。

        “亏您还是月下仙人呢，”小青蛇夺回娃娃，拦下老狐狸，“你家龙娃的墙根，那么好撬吗？”

        “你啥意思？”

        “就怕没人给撬撬墙根，润玉这厮就不知道，那墙根也是有人金贵的，”彦佑由着小麒麟抢去他那玉笛，“娃儿她娘上辈子就作了数千年仙侍，您老难不成这回还想等个几千年不成？”

        老狐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殊不知，青蛇仙君心里其实盘算着，元吉实乃武力至上的缺心眼，翻不出什么大浪头，但用来给天帝陛下添添堵正好。蛇君之所以对他这位天帝义兄有如此怨念，还得从这小麒麟娃娃说起。

        话说婚典那晚，蛇君获知了那青丘白策的构陷之计，不由地就多了句嘴道：“那白策固然用心险恶，不可饶恕，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当年调换两家孩儿的幕后黑手，此招明显是冲着你这天帝而来，不但要挑拨青丘与天界，还要叫你落得个身败名裂，受天谴所罚灰飞烟灭。”

        “彦佑……”润玉不无动容道，“你倒是丝毫不疑，本座与那西荒帝后么？”

        “我又不傻，你要有这能耐，月下仙人至于愁得连狐狸毛都快掉光了么？”彦佑言下戏虐，实是不想触了这龙心底的逆鳞，润玉此生所有的不幸，都缘起于那位太微先帝的风流多情，又岂会容忍自己作出此等腌臜之事？

        “彦佑君的确不傻，”天帝笑得和煦，如那人间四月的春风，“自然是能帮本座揪出，那幕后黑手的。”

        “什么？”彦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天帝陛下瞬间龙颜震怒，朝那门外喝道：“大胆彦佑！果然是你协助天妃逃婚，殿下天兵听令——”

        天妃逃婚，多年算计落空，那幕后黑手定会按耐不住冒出来活动活动。说白了，彦佑君就这样猝不及防又不容选择地，做了天帝陛下丢出的鱼钩子。只可惜，鱼儿冒了头但没上钩，直接对青蛇仙君下了杀手。

        魅妖摄心，婴灵噬魂，蛇君被这双邪祟的惑术幻影所困，生生蜕了层皮才逃出生天，好不狼狈地昏倒在了前来接应的破军星君脚下……割肉剜心般的蜕皮之痛，犹在隐隐发作。青蛇仙君脑补出天帝陛下发觉墙根被撬后的各种情形，无比解气地开始教导起被锦觅带坏的小麒麟娃娃。

        “璃若想学吹笛子么？”

        “想！”

        “那叫声叔父来听听。”

        “叫谁？”

        “我啊。”

        “噗嗤噗嗤！”

        ……

        门外的老狐狸和小青蛇底气十足地逗弄小麒麟玩，想当然觉得有这小娃娃栓着，凭那元吉再怎么折腾，娃儿她娘总归是逃不出南天门的。哪里料到，小露珠儿与她家元吉姐叙话出来，接过玩累后睡过去的小娃娃，若有所思地问了他们一句：“两位仙上当真，如此确定，小璃若的娘亲是上元仙子？”

        “当然，”小青蛇忙道，“不然以润玉的性子，岂会由着她叫你娘亲？”

        “就是就是，”才从小青蛇口中知道小露珠儿前尘尽忘的老狐狸，也急切切接话说，“你俩的事，叔父我可瞧得清楚，才不像外头那些传闻胡说来着。”

        紧随邝露出来的元吉，哼唧笑了：“蛇君，师父，你们这般确定，敢问，证据呢？”

        证据？

        润玉本就是个极其内敛的性子，行走在那明枪暗箭间，需潜行暗藏以求生路，及为天帝后，更需收心敛性，不能叫臣下轻易揣摩了圣意。于是，邝露就为他慢慢磨去了自己的轮廓，暗淡下曾经的鲜活明艳，将自己淡成了润玉身侧的影子，只求陪他在那漫漫上神之路上走得更长久些。直到她溘然消散，竟无谁还记得她是何时出现在润玉身边的，一如无谁知晓她又是如何离开的。

        润玉说，他是在太巳真人整万岁的寿宴上认识他家掌珠的，那女子给他倒了杯红曲甘露，又名玉壶丹心，以替她父亲暗表心迹。可据彦佑所知，邝露明明在那之前已经入璇玑宫为仙侍，而且以润玉当时的处境，又何曾去过太巳府的宴会？

        润玉说，邝露是得其父亲从龙之功的荫封，才得为上元仙子的。可谁都知道，事实恰恰相反。

        润玉又说，女魃祸起，太巳奏言其女真身为天地至纯甘露，不畏女魃旱煞之气，可派其护花界及锦觅仙子。岂料此女狼子野心，觊觎天后尊位与女魃勾结，假传天意，伤花界囚锦觅。又骗其父太巳，险些使他埋伏黄泉的天兵落入阴兵圈套。幸是太巳觉察及时，大义灭亲，救了回万余天兵性命，且反将阴兵杀了个片甲不留。是以，太巳府上下未受上元牵连。可彦佑清楚，恐怕在太巳老儿眼里，那万余天兵的性命，还比不上他宝贝女儿的一根头发丝。呵，大义灭亲，当真笑话！

        旁观者无从知晓，当事两位，忘者忘了干净彻底，病者混淆了前尘故梦，还证据？红鸾星君这一问，当真是一针见血，堵得彦佑及月下仙人哑口无言。

        见势头不对的青蛇仙君当即决定下凡，去帮破军追剿那对险些将他炖成蛇羹的邪祟魅妖婴灵，以便在天帝陛下面前昭显一下，自己活着的必要性。但在离开前，他得约小美人儿私下一见，避开那缺心眼的红鸾星君，作些补救措施。

        邝露对从前上元仙子的旧事本就好奇，欣然应允。当晚，她将小麒麟哄睡下，又交待值夜的仙侍们几句，便赶往披香殿去了。只是有鉴于青蛇仙君的风流盛名，她在临出门前，看着巡夜路过的夜卫军士们，换上了一套天兵的装扮，以掩人耳目。

        娘亲这一走，暖阁里的小麟娃也不装睡了。她不顾仙侍们阻拦，翻身下榻，从角落里摸出上回锦觅婶婶送给她的竹竿子，直奔向落星潭而去。仙侍们着急忙慌地一路追来，大呼小叫的。不想，搅扰到了正在潭边小酌的天帝陛下难得的片刻清净。

        只见那天帝润玉俊眉一颦，又悄然舒展。抬眼示意仙侍们退去，作势去接最喜欢往他怀里钻的小姑娘。顶着两只麒麟角儿的小姑娘却抱着根竹竿子，颠颠儿直接打他身边跑过，瞧都没瞧他一眼。

        两条小短腿儿跑得还挺急，以致身后的小尾巴都快藏不住地，时隐时现。小麒麟便就左右摇晃着她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隐形的小尾巴，弯下腰用力一跳，蹦到了她父帝平日里泡尾所倚的那方青石上，蹲坐下来。

        被掌珠儿无视了的天帝陛下只得摆正身子，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下掩饰尴尬，悻悻然问道：“若儿在做什么？”

        “给娘亲抓锦鲤儿吃呢……嗯，要银色的，烤来吃！”璃若抻着那竹竿子，头也不回地给父帝讲起了姻缘府里的事，只可怜那些红花锦鲤鱼儿们，被搅浑了满潭的星辉灿烂，“……元吉姨姨说她老早之前路过这儿时，远远看到有银色鳞光闪烁，这里肯定有银白锦鲤，娘亲说银白锦鲤很罕见，吃了肯定灵力大增，可惜，她那时在虹桥等得都睡着了，元吉姨姨都没到，害她现在也没吃上，所以璃若想捞一只上来给娘亲。”

        小麒麟自顾自说着，压根没注意到背后自家爹爹的脸色骤变，一会青一阵白的。

        “娘亲可还说过些什么？”

        “没了，娘亲才说了锦鲤的事就被姨姨拉进房间里去了，不给璃若跟着，璃若不喜欢元吉姨姨，一点都不喜欢……”璃若说着清亮的嗓音渐渐黯哑，忽然就丢下竹竿子，转身跑到润玉跟前。

        小姑娘不似平素那般撒娇讨抱，小肉手背在身后局促地绞着，只拿对眼珠子看着父帝，还躲躲闪闪的，“父帝，那个，那个什么上元仙子，是不是父帝，父帝偷偷喜欢的，然后叫娘亲给发现了，所以，所以娘亲才不理你了，所以，你们才都不，不要璃若的……”

        “若儿！”还沉浸在某些久远思绪中的润玉乍听此言，一时失了分寸，“是谁与你这般胡乱编排的！”

        天帝森森凛然的怒意，将那小麒麟吓得一哆嗦，慌道：“是璃若……璃若自己猜的。”

        连日来，大人们总在说什么上元仙子之类。娘亲又不像小花的娘，是和她爹爹睡在一个屋里。她那天听缘机婆婆给个要下凡的小姐姐说过的，爹爹被坏女人抢了，娘亲一个养不了娃娃，只能把娃娃给丢了。

        润玉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了火，眼瞧着小姑娘红着眼尾，泫然欲泪的模样，更是懊恼不已。他一心只当他的小姑娘被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连累，心性比瞧上去还要稚嫩懵懂，全然不知事，却忽视了被遗弃过的稚子本能里的敏锐。那种战战兢兢，患得患失的惶恐与小心，他本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润玉忙弯下身去，将抽抽搭搭的小姑娘抱入怀里，手忙脚乱地哄道：“若儿乖乖……不哭不哭，都是爹爹不好……”

        “可是娘亲……璃若不想，不要娘亲走……也不要，呃，不要别人来当娘亲。”

        “傻若儿，”润玉轻笑了声，目色沉沉地虚望着一盏流星跌落寒潭，漾起层层涟漪，清波微澜，“没有什么别人，永远不会的。娘亲永远是若儿的娘亲，唯一的娘亲……上元仙子啊，就是爹爹给娘亲取的名字……嗯，若儿是觉得不好听么？”

        “好听好听……”璃若扯起父帝的衣袖，胡乱地一抹眼泪，破涕而笑，“上元仙子，最好听了……可是——”

        她咬了咬嘴唇，颇显哀怨道，“可是娘亲，娘亲都和噗嗤噗嗤幽会去了……”

        “幽会……”

        “是啊，噗嗤噗嗤说的，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晚上悄悄躲猫猫，不叫别人看见，就是在幽会。幽会就会生小宝宝的，”麒麟娃娃忧伤不已，“娘亲有了另一个宝宝，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璃若。”

        彼时披香殿内，灯火昏昏，莫名袭来的寒意叫青蛇仙君，及刚刚从他手里接过那卷《应龙密书》的邝露，都不禁拢了拢衣袖。

        “七百年前那事，最大的谜团，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就在这本书里，”彦佑耸了耸发凉的鼻尖，“你虽失了记忆但素性聪慧，说不定能从这儿想起些什么，关于小麒麟娃娃的事，你呀，别听那暴……抱你长大的元吉姐瞎扯，润玉的性子，我知道，璃若的娘亲不会是别人的。”

        “小美人儿，过去和未来密不可分，见得来处，方知归处，你一味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的，相信你自己，也请……相信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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