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真假莫问孰言信

天帝大婚的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而悲伤逆流成河的日子。

        例如现在站在上清殿外的月下仙人，很是忧伤地犹豫着是否该进门。他满心惆怅着，连仙侍来报三小只被接回去了也没多大反应。

        他可怜的龙娃啊，虽说是做过些错事吧，可也算得上六界一等一的好皮相了吧，这眉眼，那身段……是吧！可姻缘上咋就这般不顺呢！先失了锦觅，后弄丢了个邝露，好容易想开了来个联姻嘛，可人家小姑娘竟瞧不上他，逃婚去了！

        乖乖，逃婚天帝这种六界第一等好玩的事，彦佑竟敢不带他，等他下次来姻缘府，看本仙上不关门放徒弟揍他！——呃咳咳，不对，是替龙娃揍他，虽说龙娃自经历小露珠儿那事心思越发深沉莫测，龙威日盛，时不时一个眼刀吓得他浑身狐狸毛都要掉了……但毕竟现在他家龙娃又失恋了呀！明明婚礼上那丫头一口一个大哥哥的，瞧着可是喜欢龙娃的说。

        唉，真是悲伤的一天。

        也比如现在正在逃命路上的彦佑，他自认最近也没怎么招惹润玉啊，咋就不明不白地摊上这么个要命的破差事！昨晚他刚送鲛人族公主去了岐黄仙官府邸，就被招到了琉璃宫。起初还以为是润玉这厮素来清冷自持，不通□□，新天妃又是个养在荒僻之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家，两人未免在床笫之事上犯了难，需他指点迷津。何曾想到天妃变帝姬，那青丘白狐当真是阴险至极！润玉也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啊……

        不过润玉啊润玉，记不得自己有个女儿是你丫的吧，陷害你们父女的好像是那只叫白策的九尾狐吧？你他丫的转脸就阴他这条单纯无辜又纯良可爱招人疼的青蛇作甚！定是嫉妒他作为六界第一美男的绝世美貌！

        协助天妃逃婚……

        呀呀个呸的，你丫有种先放下在你怀里撒欢的那只小麒麟团子，再说这话不？老子马上拐了这只神兽宝宝滚到天涯海角去，再也不出现了！彦佑眺了眼天边黑压压，翻云而来的天兵天将，蛇皮一紧。

        唉，真是悲伤的一天。

        所以，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天帝陛下听了他那鸟弟弟的话，马上领着帮天兵控制了琉璃宫上下，眼都不带眨地当众宣布说是得二殿兼前魔尊夫妇密告，天妃逃婚了。

        我没有！谁说的？还有这事……锦觅仙子的否认三连被她家凤凰及时捂在了掌心。

        麋鹿姑姑不服，说天妃就在寝殿。于是天帝领着一干仙妖进了寝殿，长袖一拂。只见那高高兴兴喊着大哥哥迎上来的妙龄少女，瞬间变成了只乌云盖雪的狸花猫儿。咪呜一声，跳进天帝怀里。

        天帝陛下一面给狸猫儿顺着毛，一面冷飕飕地审视着一众仙妖侍婢，直到臂弯间的猫儿打着哈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他才忽而将目光落定在麋鹿姑姑错愕莫名的脸上，好笑似地问道：“本座竟不知，青丘何时出了位猫身的帝姬？”

        麋鹿瞪大了眼珠儿尤是不敢相信：“不可能的，璃若，璃若是我一手带大的……明明是麒麟……”

        “麒麟？！”天帝这一反问，麋鹿方知失言。

        麒麟乃上古祥瑞神兽，且不提一度绝迹于六界的应龙之裔玉麒麟，便是如今昆仑境内，寻常的水火麒麟也需破壳千年方能长成。而西荒呈报璃若真身乃随其父，是只五百岁成年的狐女。麋鹿既知璃若真身，此桩欺君之事，至少也是同谋。

        “不不，奴婢，奴婢是说……这猫儿绝不会是我家帝姬，望陛下明鉴！”

        “呵！来人——琉璃宫侍各自禁足寝居，待本座查明原委再做处置！”天帝雷霆令下，不容狡辩。未几，殿上便只立着他与旭凤夫妻了。

        润玉捏诀收了诓骗那些个小妖小侍的障眼法，叫怀中的狸奴儿恢复了自己的真身——一只晶亮莹润的墨玉麒麟。犹在酣睡中的小麒麟儿虽生得鳞色如漆，流光水华，极为精致漂亮，却显然有些先天不足，并不比那猫儿大多少。现又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儿，小脑袋时不时蹭蹭润玉的肩头，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当真是孺慕依恋得紧。

        旭凤夫妻俩见状对视了会儿，还是锦觅没能忍住性子：“小鱼仙倌，你与阿焰……”

        “阿焰……”润玉想了会才是记起当年站在破军身旁，那个神气活现的俏丽女郎。此女灵力精纯，身手不凡，是个可造之材，就是性子有些聒噪，“你是说西荒帝后……若本座说没有，你，你们可信？”

        “润玉，当年阿焰对你，十分痴缠……”此事终究不大光彩，旭凤嗫嗫嚅嚅，又因从前那些旧事，难免有些心虚气短，并不好直言。

        殿阁里顿时静默下来，四隅投来珠光莹莹，将三道修长剪影倒映于墙面，袅袅娜娜，错叠交织，一时相持无声。

        天帝陛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可笑，出言打破了僵局：“呵……也是，本座本就不该奢求你们相信清白二字。”

        被禁锢在鬓角簪头的邝露默然旁听着一切，神识里莫名涌出一股熟悉的酸涩与痛楚，刺骨锥心。这异样的感觉敦促着，让她不由自主地散出幽幽流光，直要挣脱出去。

        我信你——

        他是那样好的，不该受此等质疑，她想。

        “你信？”润玉在屋子里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锦觅头上，寻到了密音来处，是他昨夜送出去的那颗鲛珠。

        润玉挥手破了旭凤的禁制，鲛珠儿便迫不及待地飘落到他张开的掌心滚了两滚。她尤觉不够，又横了横心蹦哒起来，轻轻贴上他脸颊，传以密音宽慰道：我真的信，虽然，虽然不知为何。

        清清凉凉的触感直达心底，似吻似抚，倒惹得润玉有些难为情面，红着耳根轻咳了声，斥着：“胡闹！”却又将这颗不知天高地厚的鲛珠儿小心着揣入了衣襟。

        “润玉／小鱼仙倌？！”旭凤锦觅在旁听不到他俩密音传话，只觉雾水当头。

        “罢了，”再抬首，润玉已恢复如常的温润倨傲，儒雅而清冷，“今日你们也累了，就在栖梧宫歇下，明日一早若无旁的事，不妨来上清殿尝一尝西荒送来的枇杷露。”

        还没修回神形的邝露是不知道青丘的枇杷露有多甘甜味美啦，但锦觅仙上，你好歹维护一下传闻中红颜祸水的形象不！小麟娃是个宝宝，你都是三小只的娘了，你俩在这眼刀交战地抢食是个什么鬼！？二殿他个宠妻狂魔不管就罢了，天帝陛下你在这给小麒麟助威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叫璃若真棒，璃若最乖了，她这吃没吃相，坐没坐姿还把你这身月白云锦，看着就贵得要死的龙袍当抹嘴布的行为，哪里有半点帝姬该有的仪态！

        唉，天界的未来……定是颗药丸。

        在这个悲伤的早上，趴在天帝陛下银纹袖口的邝露如此腹诽着，暗自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随即听到仙侍来报，西荒帝君白策求见。

        邝露叹了口气，密音话道：陛下，让魇兽带小帝姬去园子里玩吧，白策倒不打紧，但麋鹿姑姑毕竟抚养她多年——若待会儿……怕是不好。

        麋鹿……你怎知道？润玉讶然，虽说不上刻意隐瞒，但他自觉并未在这颗珠子面前透露过什么。

        呃……很简单啊，邝露被问得很想翻记白眼，我家一起长大的姐妹叫她相公欺负到死，不扇他耳光烧他家房子就算不错了，岂有冒族灭之险，陪他犯下这弥天大罪之理？

        但凡女子这般，左右离不了一个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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