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驯服

凌凌换好衣服，小心翼翼下了温泉池，慢慢靠近一旁正闭目养神的雾应音。

        雾应音靠着池壁，感到水流的波动与变化，全身舒服地不想动弹，只懒洋洋半睁开眼，扫了一眼凌凌。

        凌凌表情少，但内心戏丰富，颅内已经疯狂刷屏“姐姐好帅/awsl/这眼神好带感”等一系列彩虹屁。

        以前凌凌由于沈彦，也或许是雾应音自带的名人属性，凌凌一直都认识雾应音。

        两人关系一直不熟，直到这次年级团建。

        凌凌的印象中，雾应音一直留着一头长发，有时候扎起来，篮球少女英姿飒爽，有时候披散着，又化身校园温柔学姐。

        总之……

        都没有现在短发更令凌凌想要尖叫了。

        太飒了。

        凌凌没忍住好奇道：“雾应音，你为什么剪短发啊？”

        雾应音闻言，有些意料之外这个话题。

        她也没卖关子，挺坦诚回答道：“为了，彻底结束一段感情吧。”

        凌凌完全愣住：“啊？”和谁的感情？

        雾应音也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凌凌的反应，转瞬间又了然道：“看来你好像不知道，我和沈彦谈过恋爱？”

        “？？？”

        “！！！”

        可是校内论坛一直传的不是你和南飞的绯闻吗？我一直以为你和沈彦只是纯纯发小而已？

        可能是凌凌面瘫着脸，眼神又过于震惊的表情太搞笑，雾应音没忍住噗嗤一笑，眼睛弯弯，仿佛有流光与星光点缀其间。

        笑得再漂亮也不阻碍凌凌立马投来控诉的目光。

        雾应音止住笑，开口道：“好像年级很少有人知道？毕竟我们高一开学没多久就分了嘛。”

        她语调轻松，表情自然，没有丝毫芥蒂的样子，在凌凌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道：“至于短发，其实我一直都想留短发来着，我不喜欢麻烦，短发好打理多了。”

        雾应音回忆起过往，勾唇一笑：“但是以前沈彦说，我留长发好看，我就从初中留到了现在。”

        凌凌又惊了，既然三人是发小，所以为什么雾应音小时候喜欢沈彦而不是余沉啊？

        按理来说余沉才是天菜好吧！

        这样想着，凌凌就不知不觉顺口问了出来。

        “对啊，小时候好多小孩都喜欢和余沉玩，我也喜欢，余沉和现在一样，很会照顾女孩子的，不像沈彦，就老喜欢欺负我。”

        “我小时候妈妈总给我扎双马尾，他就特烦，非要把我的蝴蝶结给抓下来，气死我了。”

        做鬼脸吓唬人、搞丢橡皮擦、画三八线……一个不少。

        随着回忆深入，雾应音表情逐渐不爽，最后一锤定音总结道：“总之，沈彦，非常令人讨厌就对了。”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

        凌凌继续疑惑：“所以为啥是现在剪短发，而不是分手的时候？”

        雾应音一愣，奇怪地眨眨眼，凑近凌凌，眉目带笑：“你是真不懂呀还是装不懂呀？”

        凌凌懵逼眨眼。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感情，其实是不受自我控制的呢？”

        雾应音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的疑惑。

        母胎solo不懂感情的凌同学瞬间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有被冒犯到。

        于是还有很多疑问的凌凌小朋友，为了不再暴露自己的情感空白而停止了更深层次的发问。

        什么“为什么要分手啊？”“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时候断了念想啊？”等问题通通被凌凌吞进了肚子里。

        单身狗最后的倔强jpg

        雾应音见人不说话了，抿唇一笑，没忍住调侃道：“你好可爱。”

        余沉答应邀请后，随着南飞出了房间，落在人身后慢吞吞往前走。

        南飞单手拎着啤酒走在前面领路，经过一段曲折的深入，南飞停住脚步，道：“到了。”

        余沉抬眼，泉眼沸腾，蒸腾的水雾在空中盘旋上升，凝出细密的热意。

        这是一处室内温泉池。

        南飞微俯身把喝了一半的啤酒放到温泉边，又转身从旁边的酒柜里取出些酒。

        做完一切，南飞转过身。

        南飞见余沉没动静，仍然穿着常服，眉头先是一皱，然后换上轻佻笑容，问他：“不换衣服？”

        声音里带着笑意，不经意间就漾出湿漉漉黏糊糊的潮热。

        余沉闻言，抬眼看南飞，问：“在哪？”

        “浴袍在那边。”南飞抬手往余沉身后指了指。

        余沉没动，仍然以一种安静的姿态，注视着南飞。

        “……”

        南飞叹了一口气。

        静谧的气氛在他们身侧流动。

        南飞微微耸肩，语气无奈：“算了，我给你去拿。”

        等余沉换好浴袍，蒸腾的雾气里，两人双双入池。

        余沉下了水，背部贴着墙壁靠在池边，脖颈微微后仰，拉扯出流畅的弧度。

        身体完全舒展之下，一股深深的疲惫随着热意的蒸腾而漫上脊骨，席上思绪。

        余沉眼神微眯，有些出神的看着头顶旋转的水晶灯，璀璨的灯光，莹莹地碎落在他的轮廓上。

        南飞靠在另一边，肌肉呈现出一种放松的状态，姿态懒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酒液入体，南飞微微眯眼，任凭两种热意在体内体外交替。

        不大的温泉池里，余沉的一举一动都轻易尽收眼底。

        南飞起身，端起酒杯，往余沉走去。

        水波轻漾、打碎灯光落在水面上的光斑。

        随着酒杯放到身侧瓷砖上发出“叮”得清脆一声，余沉才收回放空的思绪。

        南飞倾身靠近他，深邃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眉眼尤其锋利，毫不避让地直直盯着余沉。

        水面下双腿随着动作，无意间擦过。

        滑腻、湿润。

        一时间呼吸靠近，热意交替，让人分不清这种潮热是来自人体还是泉热。

        “喝酒——”

        南飞把酒杯放到余沉旁边，断眉轻挑示意，笑着后撤，然后偏过身靠在余沉旁边。

        余沉垂眸，端起南飞放下的酒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半晌仰头喝下，酒液冰冷，进入喉咙后却是一股热意滚进胃部。

        南飞见人灌了好大一口酒，目光在喉结处停留了一会，才笑着问道：“心情好点没？”

        余沉一愣，自己表现地有这么明显吗？

        这么想着，余沉也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南飞看着余沉懒懒散散地靠着池壁，仿佛要融化在温泉里一般。

        虽然姿态依旧兴致不高的样子，南飞却能从他舒展的眉目、微扬的唇角，所有的细枝末节里感受到少年内心处的生机勃勃。

        矛盾、耐人探寻。

        南飞盯着余沉，问：“为什么不开心呢？”

        为什么不开心呢？

        余沉同样这样问自己。

        这就是问题所在。

        余沉讨厌、讨厌，非常讨厌失控感。

        而这种感觉，却不至一次地出现在南飞身上。

        上一段情感，让余沉从未有过地感受到疲惫与无力，于是余沉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再也不会被同种类型的人所吸引。

        可南飞的出现，摧枯拉朽地打破他的幻想。

        原来无论如何改变，余沉都不会变。

        不会改变取向、不会改变自我、不会改变过去与童年。

        可随着关系的深入，余沉却发现，南飞，好像不太一样。

        南飞，他热烈，而又复杂。

        余沉本应该惊喜的，他也确实惊喜，像巨龙发现意外的宝藏。

        但又并不仅限于此，这种与余沉所认知的与众不同，好比猛兽脱困，笼鸟飞翔，令人颤栗的同时，更令人畏惧。

        愉悦、隐藏的失控感、经年累计下的疲惫，种种情绪交替在一起，让余沉的理智与情感在突然间，开始拉扯纠缠，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快要压抑爆炸。

        烦——

        余沉吐出一口气，对着南飞深邃而探究的视线，才慢慢道：“因为你啊，南飞。”

        “我？”南飞冷硬的脸上浮现出三分疑惑，指指自己。

        余沉点头。

        空气安静了一瞬。

        南飞眉头越皱越深，回想起自己的行为，不确定道：“因为大冒险？”

        余沉再次点头。

        南飞一愣，没忍住扬眉，笑容痞性张扬，凑近余沉，压低嗓音：“这么纯情？”

        手指吻都不可以？

        呼吸带来的细小风流携裹着水汽，使得余沉脸侧泛上一层好看的薄红。

        余沉轻轻扫了一眼南飞，道：“南飞。”

        余沉的语气难得带了些认真，南飞移开目光，应道：“嗯？”

        “南飞。”余沉又喊了一声，看着虚空中蒸腾的水雾，思绪跟着放空。

        余沉慢慢吐字。

        “你让我有点，心烦意乱。”

        暧昧至极的话语像被花束包裹着的陨石降落，带来巨大的震颤和柔软的烂漫，覆天盖地地落至南飞身上。

        南飞握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问：“——什么？”

        余沉偏过头，对上南飞不偏不倚看着他的视线。

        余沉看不懂。

        余沉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种，超出掌控的失控感，令人厌烦。

        “可是，南飞。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寂静。

        南飞看向余沉的目光，宛如沸水失去热源，一点点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余沉仿佛没注意到南飞周身的低气压，又道：“抱歉。”

        不愧是搞演讲的，一套套话说下来，什么也没挑明，又什么都说清楚了，让人退也不是，进也不对。真他妈聪明。

        南飞冷着一张脸，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的余沉，眼眸深沉，他嘴唇微动。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断眉压着一股难出的戾气，毫不犹豫地起身，带起一阵水波荡漾，然后头也不回地裹着浴袍离开。

        殊不知在他起身后，余沉就已经睁开双眼，凝神看着他离开的宽阔背影，半晌等人离开视线，才低眉垂眸看向水面。

        我讨厌失控。

        所以我想，把你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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