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周伟民夫妻赶来的时候唐嘉已经昏倒在了周知烁的身边。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是唐嘉见的周知烁最后一面，再次睁眼又回到了这个没有温度的牢笼！

        “周知烁呢？我要去找他。”唐嘉看着梁从予面无表情地说着。

        “当天就已经火化了，现在周伟民夫妻已经带着他们的儿子返回京城了。”梁从予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摩挲着唐嘉摘下的项链。

        “走了？就这么走了？他们怎么没有杀了你！怎么就任由你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唐嘉愤怒地想要冲上去撕碎梁从予那冰冷虚伪的面具。

        “杀人凶手？杀了我？唐嘉，是你害死周知烁的！他们杀我干什么！我正常走在高速上，是他意外出的车祸！要我给你看警察的事故记录吗？！”

        “你个无耻的混蛋！”

        “我混蛋，你骗子，咱俩不是绝配吗？”

        唐嘉下床往门口冲去，神神叨叨地说着，“我要离开这里，这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今天就走。”

        梁从予欺身追来，死死地扯住唐嘉离开的身影。

        “你就给我在这里待着，从今天起哪里都别想去！”

        “你他妈的混蛋，你就是个神经病，该死的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这个道理也需要我教你吗？”梁从予危险地笑容放大，就像刚吸完血的鬼，惨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骇人至极。

        “你害我爸妈，你害了我最爱的人，我巴不得你去死，你以为我还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你继续过下去！”

        梁从予顿了顿，也不装了，“哦？你都知道了？周知烁告诉你的？怪不得有胆子逃跑呢，原来是都知道了啊。”

        “你倒是敢认，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杀了我呢？”这个时候已经不存在什么撕不撕破脸的问题了，没什么可在乎的东西了。

        “你要是乖乖的我就不会杀你，杀了你反而让你如愿了，你想下去陪周知烁我还不答应呢。”梁从予脸上一整个阴气森森。

        “乖乖的？我他妈不是你养的一条狗！”唐嘉的态度很明确。

        梁从予低头微微一笑，“为什么啊唐嘉，你们女人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他连人都没了就剩把灰了，之前还能和我争上一争，现在什么都没了你还是选他，明明我这么爱你为你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看看我，就是不肯爱我，为什么你要背叛我，妈妈背叛了爸爸，你背叛了我，明明我们都有孩子了，你还是要背叛我。”

        魔鬼的手一把掐住唐嘉的脖子，将人死死地按在一旁的墙上，慢慢地缩紧，眼中是泣血般的悲伤，凝聚的水汽顺着眼眶缓缓滴落下来，怎么，魔鬼也会哭是吗？

        喉咙上的压力渐渐收紧，唐嘉却是如愿地笑了，紧点，再紧点，即将实现愿望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和你爸都是神经病！你妈不选他就对了！谁会选你们这种混蛋神经病，别把爱挂嘴边，你们根本不懂爱，你爸死了活该，你这个怪物该跟他一起去死！”

        “你说什么？！”被激怒的野兽没有一丝的理智，他只想把眼前这个不知死活不断挑衅的猎物狠狠杀死。

        手中的力量渐渐加重，梁从予整个脸是愤怒的血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着，唐嘉被掐地气息越来越微弱，却是止不住地狂笑着。

        “我——说———，你爸死了———活该！你这个怪物，咳咳，就该跟他———一起死！”

        眼前涌现出大量的红色雾气，唐嘉想这种感觉可真是奇妙，原来这种死法是很痛苦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怕，她总觉得这种苦吃得好，熬过这段肯定就能见到周知烁，一定是这样。

        就在唐嘉以为要见到周知烁的时候，门被一股大力撞开，许沦带着两个保镖进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大惊，“予哥！你清醒点！还不快把人拉开！”

        又一次前功尽弃，唐嘉心里真是恨死这个三番五次坏她还好事的男人。

        许沦连拉带拽地将梁从予拉出去，留下一句看好夫人便走了。

        唐嘉咳出了一口鲜血，笑着笑着却哭了，躺在地板上无助地将自己紧紧地抱住。

        晚上梁从予在办公室大醉特醉，刚刚将整面的玻璃酒柜徒手地砸了个稀巴烂，不顾流血的双手拿起酒瓶猛地往嘴里灌着酒，眼泪混着辛辣的酒精一起流向胃里。

        为什么都不要他，为什么都不要他呢。

        手里自虐般地狠狠攥着地上的玻璃渣子，他怎么一点痛都感觉不到呢，难道真像唐嘉说的他是个怪物，无情无爱，连疼痛都没有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又是那条漆黑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门，梁从予知道唐嘉就在那扇门里，不顾脚下铺满碎裂的玻璃渣子，赤脚踩在上面，他要走过去，不管这条路上有什么，他一定要找到唐嘉，可是怎么感觉不到疼呢，赤脚，玻璃渣，但是为什么一点都不疼呢？

        “予哥，予哥，醒醒，夫人出事了！”遥远的声音传来，梁从予是不愿意醒来的，但是听到好像是唐嘉有事，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就算满身都是伤口他也要第一时间到她身边。

        悠悠转醒，对上许沦的那双焦急的双眼。

        “夫人出事了！”

        梁从予直面死亡最近的两次，一次是他的父亲，差点没要了他半条命，一次是周知烁，眼睁睁看着自己恨的人离开这个世界，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觉得他该死，又觉得死了可惜，他死了最难过的应该是唐嘉。

        但这次梁从予对死亡有了新的定义，他的老婆，还怀着他的孩子，如果她们死了，那他该怎么办呢？

        唐嘉被张姐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浴缸里鲜红的血水里泡了快20分钟，张姐都快发疯了，整个人都已经失去对紧急情况冷静处理的能力，家里保镖闻声赶来迅速联系了家庭医生展开急救。

        梁从予腿软到只能被许沦搀扶才能不摔倒，跌跌撞撞地冲进别墅里。

        张姐怕他看见受刺激，早已经将浴缸的血水打扫干净。

        梁从予就像是被恶魔侵占肉身，现在恶魔已经离体的无助孩童一般，看着床上脸色像纸一样惨白的唐嘉，终于体会了唐嘉看见周知烁的心情。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梁总，万幸割到的不是动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孩子很顽强，现在没什么事了，这段时间夫人不能再受刺激，不然胎儿不保母体受损，这种程度的伤害没办法逆转。”医生胆战心惊地看着一身鲜血的梁从予。

        “您哪里受伤了，先来这边包扎一下。”

        梁从予魂不附体后怕地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混蛋连血都是冷的，梁从予鲜血淋漓的大手就像被冷浸透的寒冰一样，像羽毛搔痒般轻轻地抚摸着唐嘉包裹严实的手腕。

        “用这种方式逃避我吗？”再也忍不住，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夜间被风雨打烂的树枝，摇摇颤颤地窝在唐嘉的手边，哽咽着哭泣声传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悲鸣。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放开你，对不起。

        周知烁死后唐嘉终于梦见他了，梦里的他一如初见时那般阳光温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我要走了嘉嘉。”

        唐嘉拼了命地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泪水模糊了双眼，嘴里无助地喊道：“带我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周知烁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用尽力气将唐嘉的手掰开：“我不能带你走，别把我忘了嘉嘉。”说完就远远地走了。

        唐嘉痛哭仿佛呼吸被人夺去，眼睁睁地看着爱的男人消失在了自己的梦里，她知道，今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啜泣着醒来，枕头已经湿了大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醒来眼泪还在继续流。

        唐嘉感觉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硬，这么长，她不是祸害，为什么老是死不了呢？她想在睁眼的时候看见周知烁，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看见这个活阎王。

        她都要被气笑了。

        “我怎么还没死。”干哑的嗓音一开口满满的破碎。

        梁从予睁开疲惫的双眼，见唐嘉醒来，跌跌撞撞地向床边走来。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差点儿就死了。”梁从予握上唐嘉的手。

        “你就算恨我不爱我，孩子你也不管了？”

        唐嘉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死寂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没有回答他的话。

        梁从予知道唐嘉恨毒了自己，但还是爱孩子的。

        “你差点儿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我想过这个问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和我待在一起，我怕她像你一样，变成一个怪物。”唐嘉盯着天花板，平静地分析着利弊，眼角的泪水却将她内心的不忍点破。

        “嘉嘉，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好好活着可以吗？我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你想要的平等和尊重我都会给你，我只求你好好活着。”梁从予声音染上哽咽，“对了，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梁从予找出平板点了几下，放在唐嘉的眼前。

        唐嘉看着屏幕上的人，死寂的眼中终于是被投入的一颗石子扰乱。

        是张清，张清瘦了好多，但是眼神中多了一丝唐嘉从没见过的干净清明，整个人也焕发着不一样的神采，没有了管理公司那时候的市侩和疲惫。

        是张清给她录的一段视频，梁从予点开屏幕调整好角度，关门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张清的声音，就像无数个母女间独处的场景，母亲独有的温柔声音传来。

        “嘉嘉，我是妈妈，你最近还好吗？妈妈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之前一直嚷嚷着让我减肥，看我现在减下来了吧，血糖血压都正常了呢。”张清的脸上泛着慈爱的微笑，但随后目光中染上悲痛和心疼，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疼，“嘉嘉，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是小予亲自找我录的这段视频，你辛苦了宝贝，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爸爸妈妈都不在你的身边，你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唐嘉再也绷不住了，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跑回家找张清一样，妈妈越说越委屈，只想钻进妈妈的怀抱里寻求安全感，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但是妈妈听小予说你怀了宝宝，我的天，我到底是错过了多少，在我的心里你还是个孩子，你都还没长大，怎么能去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呢？但是妈妈相信你，你是谁？你是我张清的女儿，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你都可以把这一切做好，想想一年后我们就能再次相见，到时候我都是有外孙的人了，很是激动，妈妈相信你，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扮演好母亲的角色，就像小时候我把你养大一样，你自己有了孩子就知道当父母有多辛苦了，答应妈妈要坚强好吗？”

        张清微笑着流眼泪，她依然是那么的优雅，优雅地拂去脸颊上的泪痕，“小烁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了，意外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临，人这一生不知道会有多少次直面死亡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比亲手送走一个生命更痛心的时刻了，妈妈很抱歉，这个时候应该陪在你的身边的，我的孩子，让你在这么特殊的时期面对这种事情，妈妈的心都要揪在一起了，答应妈妈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吗？如果小烁还在，他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而不是这么伤害自己，你还有爸爸妈妈，还有自己的孩子，还有很多人需要你勇敢的活着，要坚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眼前的磨难始终都会过去。”

        唐嘉眼泪早已经模糊，放声大哭，看不清张清的脸庞只能一次次地将眼泪抹掉，但是一次次变得模糊。

        “你不要怪小予，我们一直都知道小予喜欢你，恐怕只有你不知道这件事，爱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没办法说清楚，公司走成今天也不能单把问题归咎于哪一方。整个公司内部早已经出现问题，千不该万不该在税务方面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事情已经如此，妈妈能劝你的就是放下仇恨，虽然你现在还小，不知道怎么样化解仇恨，但是宝贝，人活一辈子，总不能一直浸泡在仇恨里，一直浸泡在对离去之人的哀思里，这点时间会证明给你看。”

        唐嘉听着张清的话，母爱正在将源源不断的力量输进她那颗不能跳动的心脏。

        视频很长，足足有十分钟，唐嘉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视频播完就再按一遍，张清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屋内，她眷恋地盯着母亲的容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太想念自己的父母了，哪怕现在当父母的打她一顿也好，她不想再一个人孤独的待着了。

        唐嘉身体初愈接到了周伟民的电话，说墓地早已经选好，明天就要下葬了，如果周知烁在天之灵也希望唐嘉过来见他最后一面，两人应该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件事情是他最后能为儿子做的了。

        唐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狼狈，出门前还是遇到了梁从予。

        “我不会干涉你去哪里，但是让司机送你，你现在的状态不能自己出去。”梁从予知道无论如何没办法拦住她，好不容易张清把唐嘉劝好最近活的有点人样了，他不想再前功尽弃。

        唐嘉没有和他说话，但是默许了他的做法。

        所有的葬礼都是雨天，唐嘉一袭黑衣撑伞站在周知烁的墓前，心里想到的就是这件事，周知烁那么阳光温柔的一个人，他才不喜欢这又冷又潮的雨天。

        碑前那熟悉的笑脸，浅浅的酒窝依然盛着蜜糖般的温柔，可惜再多的温柔都没办法把这阴冷的寒意驱散。

        唐嘉眷恋地盯着照片上的容颜，心脏奄奄一息，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般麻木，她永远都接受不了那个深爱的鲜活的大男孩儿此时变成一捧灰，即将要埋在这冰冷的地下，她还是想和他躺在一起。

        “叔叔，麻烦您把这个放在他的骨灰里，求您了。”唐嘉摊开冰冷的手，掌心托着当初周知烁向她求婚用的戒指，戒指上还挽着一缕长长的黑发，那是唐嘉的头发，她要用另一种形态去陪着周知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

        周伟民的黑发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变成白发的，往日那挺拔的脊背都像不堪重负般弯了。

        当着唐嘉的面将这枚缠绕着青丝的钻戒放进了周知烁的骨灰里。

        那一刻唐嘉恨不得跟周知烁一起变成一把灰，这样就再也不能分离了，简直就是万念俱灰，可有那么一瞬间，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应到妈妈的悲念，轻轻地动动小手小脚，用生命的力量安抚着母亲，唐嘉又有片刻的清醒。

        轻轻地抚摸着肚中的孩子，看着周知烁冰冷的骨灰下葬，一个生命的陨落，又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这是世间循环往复不变的规律。

        但是有谁能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哪怕是有专门治疗伤心的药物也行，能让这悲情的世界有片刻的缓解，慢慢长夜不再是硬生生的用那颗破碎不堪的心脏来熬过去。

        有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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