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谢易阳正在帮着慕容麟批阅奏折，突然觉得鼻腔酸涩，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有一种自己在背后被人念叨了的错觉。

        “阳公子。”

        穆莱正在谢易阳书房外面，请求谢易阳的会见。

        “进来。”

        穆莱得了准许，恭敬进入书房，单膝跪地，道：“您放在琴铺里的古琴被人买走了。”

        三年了，终于能有个识货的人愿意买下他的古琴，谢易阳心里挺高兴的，觉得他费尽心思做出来的古琴总算又重新拥有了它的价值。

        “是被什么人买走的？”

        穆莱笑容有些尴尬。

        “明……明嘉公主。”

        随后，穆莱又向谢易阳解释了明嘉公主宋云熙为何会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谢易阳的琴。

        “赏琴宴？”

        明日就要举办的赏琴宴，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宋云熙这是有意隐瞒他，不让他参与的，谢易阳心中生出一团火气。

        “对，明嘉公主要办赏琴宴是因为听到了一个名叫谢元珩的琴师抚琴，甚是喜欢。”

        当年谢易阳化名谢元珩，在风雅居抚琴，声名远扬，据穆莱所知，这三年来宁国中冒充谢元珩的人也不占少数，他都是暗中派人调查，确定对方背后没有其他势力后，将人抓住，直接处决。

        今日这个冒充谢元珩抚琴的人的身份他还没有查清楚，原本不想要告诉给谢易阳的，免得让谢易阳心烦。

        “阳公子放心，属下一定尽快查明冒充您的这人的身份的，不会让您的名誉继续受损。”

        谢元珩，真的已经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谢易阳立于窗下，遥望远方，从前那些或美好，或残忍的记忆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一般。

        “先不要杀那人，查清楚那人身份，直接告诉我就好。”

        这三年，谢易阳的性子改变了不少，若是放在三年前，遇到今日这般事情，谢易阳一定会勒令穆莱赶紧把冒充谢元珩的人抓到，用尽一切办法得知他的身份，然后不管他是何种目的，都要将他处死的。

        “是，属下遵命。”

        穆莱退下了，谢易阳却再没有能安心批阅奏折的心思，脑子里想的都是宋云熙，还有他的琴。

        用完晚膳，宋云熙便在屋子里对着这把陈旧却极名贵的琴发呆。

        琴是好琴，只是演奏出来的声音却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好听。

        发呆的时间越久，她便越觉得自己被琴铺老板给骗了，什么千年杉木，什么辑里湖丝都是那个琴铺老板胡说八道。

        白瞎了她一千两银子。

        明儿个就是赏琴宴了，若是她自己都不演奏个曲子，听起来总有些说不过去。

        “哎。”

        宋云熙趴在桌案上随意拨弄着琴弦，正在叹息。

        “怎的，得了好琴还这般唉声叹气？”

        是谢易阳的声音，大晚上的，谢易阳他竟然闯了她的宫殿！

        宋云熙顿时神经紧绷，腾的从座上站起来。

        “嗬，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谢丞相也会做翻墙这样不入流的事。”

        “没什么想不到的，谢某又不是君子。”

        谢易阳大摇大摆，毫不拘谨都走到宋云熙面前，手指轻轻抚摸着古琴，眼眸看着比平日更加明亮。

        “公主想要抚琴，总该有个像样的琴桌才是，这桌案高度不对，大小不对，很影响演奏出乐曲的音色的。”

        宋云熙一把抱起她的琴，将琴搂在她怀里。

        “这可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琴，你别给它摸坏了。”

        谢易阳被宋云熙护琴的举动逗笑了，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紧张，把琴放回到桌案上就好。

        “这琴呢，谢某也是会一些的，公主若是不介意，谢某可以教公主如何用这把古琴演奏动人的琴曲。”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演奏一曲。”

        谢易阳的右手几乎不能用，宋云熙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她还是要谢易阳这样做来证明自己，为的就是不让谢易阳教她抚琴。

        没想到谢易阳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坐在刚刚宋云熙坐着的位置，手指已经触碰到琴弦，整个动作流畅优美，比宋云熙在茶舍见到的琴师谢元珩还要强上许多。

        宋云熙一直觉得抚琴的男子是最英俊，最耀眼的，这个认知放在谢易阳这里也同样适用。

        谢易阳的琴声混乱、刺耳，没有一个音是在音调上，还好宋云熙提前清退了这宫殿里所有的婢女，否则谢易阳可真是要颜面扫地了。

        可是，他抚琴的样子真的非常非常的好看，他的姿态，他的动作，他在抚琴时流露出的气质，都是独一无二的，宋云熙看着谢易阳抚琴的样子，这心里头好像又有点喜欢他了。

        “如何？”

        谢易阳演奏完一曲，朝宋云熙问道。

        “好。”

        宋云熙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这个好说的好像也不太对，就琴曲来说刚刚的曲子根本不能用好来形容，那是她听到过的最差最差的琴曲，可她还是觉得好，就觉得谢易阳抚琴，好得不得了。

        “这些年，我常用药物热敷伤患处，右手的伤残程度已经减弱许多，估摸着再有个五六年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到时候若你还在我身边，我再给你抚琴。”

        “咳咳，我才不喜欢听你抚琴。”

        “那我问公主我的琴曲怎么样，你说好！”

        宋云熙词穷了，闭着嘴巴玩沉默。

        “坐过来，我教你如何用这琴。”

        瞧刚刚谢易阳的表现，他应该是懂琴的，只是手受伤，无法演奏出与他才能相匹配的乐曲，跟着他学一个时辰，宋云熙兴许就能熟练使用这把古琴了。

        让谢易阳帮忙教抚琴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宋云熙一咬牙，坐到了谢易阳的大腿上。

        谢易阳教宋云熙用琴的样子一丝不苟的，颇有种教了几十年书的夫子的感觉，只不过夫子对待的是书，谢易阳对待的是琴。

        “公主，你该练琴了。”

        正被谢易阳耐心教导着，宋云熙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句话语，说话的是个男人，宋云熙不知道是谁，只知道这个声音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声音，她很喜欢。

        “公主，你在想什么？”

        竟想入迷到了谢易阳连着唤了宋云熙两次，她都没听到。

        “嗯，我在想谢丞相的手腕是怎么伤的。”

        宋云熙总不能告诉谢易阳她正在想一个好听却记不起是谁的男声，说这话的人应该也是教她练琴的，于是宋云熙胡乱编造了个借口。

        “不小心中了会失去理智的毒，害怕会胡乱杀人，神志还清醒的时候，自己用刀挑断了手筋。”

        谢易阳的后半句话反复在宋云熙的耳畔回响，每重复一次，她的心脏就疼痛一下，越疼痛，却越忍不住回味。

        “你怎么了？”

        宋云熙脸色很不好看，兴许是被他吓坏了。谢易阳有些懊恼，不应该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话描述一件残酷的事实，强烈的对比下更凸显他挑断手筋的残忍与无奈，害得宋云熙身体不适。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好吧，我们接着练。”

        这是宋云熙的老毛病了，自从三年前她偷溜出宫行走江湖，归来时生了一场重病，失了半年的记忆，宋云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头疼。

        这件事她是不打算告诉谢易阳的，她可是大宁的嫡公主，可以当女侠，做女英雄的，才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弱女子。

        “这把琴真是你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

        宋云熙学得差不多的时候，谢易阳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还有假，这把琴别看它是二手货，它可是无价之宝，店老板是看我心诚，才把这把琴推荐给我的。”

        也许是看她好骗，宋云熙在心里嘀咕着。

        “你若喜欢，赶明儿我再多给你做些古琴来。不需要你付一分钱。”

        谢易阳喜欢琴，也喜欢斫琴。背上行囊，奔走于崇山密林之中，寻找数月方能寻得中意的琴木，风餐露宿的凄苦感与寻得木材的成就感相融合，都倾注在琴身之中，古琴斫好，仿佛有了生命，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似的，便是安静地立在他面前，也能让他瞬间心安。

        没有江湖上的厮杀，没有朝堂之中的波诡云谲，不用想如何实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1]，创造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我原来倒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谢丞相倒是个会说大话的。”

        宋云熙对于古琴的造诣并不高，即便如此也知道斫琴是个极高深的技艺。懂得斫琴者抚琴的技艺必须一流，还要能吃苦，够细心。

        就算谢易阳琴技尚可，他也没本事去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寻找原料。

        谢易阳笑了笑，不说话，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并不简单。

        “你……难道这琴真是你做出来的？”

        宋云熙忙将古琴翻了过来，露出那个并不显眼的阳字。

        谢易阳挑了挑眉，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

        “这把琴是我十五岁时所制，在我身边整整八年，若非我受伤暂不能抚琴，我也不会把它放在琴铺，等待有缘人来取。”

        这个有缘人便是宋云熙。

        “若你喜欢学琴，以后我可以每日来凤仪行宫教你。”

        宋云熙的脸颊不可控制地泛起红晕。她欣赏有才华的人，谢易阳大概就是她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人，即便他曾经当众扭她脖子让她假死，触怒了她，她还是不可救药地因为这个男人而动心着。

        “不……不用，我可以让琴师谢元珩来教我，他的琴技比你强多了。”

        说罢，宋云熙红着脸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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