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群聊

几乎落荒而逃的宁朔回到房间后，换了条裤子就急急忙忙去拿手机。

        打开高三3班由学生创建，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在的微讯群。宁朔在聊天框疯狂输字的时候，眼角还有羞愤的泪水在打转。

        ——他只比宁昭小两个月，和他同校同年级同班。

        与优雅贤淑的宁夫人不同，他的生母是受不了农村受苦受累的生活而跑来大城市求职的乡下人，混了好几年才混到个秘书的位置，趁着公司举行酒宴，借机下药爬床，设计于老板宁世泓才有了自己。

        宁夫人身体素质一向不好，得知这件事后昏了过去。在医院醒来的她面对冲自己下跪的丈夫，因为顾及着自己的家庭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便选择原谅了他。

        除此之外，她还深知祸不及子女的道理，提出在宁朔出生后把他接回家里住，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唯独那个女人——宁朔的母亲绝不能留在聿城。

        对此宁世泓自然是妥协的，事事都依着她。

        如此难以启齿的出生，尽管学校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宁世泓也不允许别墅里有任何人议论或是泄露。可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出身对他而言就像深扎在心底的一根刺，怎么剔都无法连根剃除。

        他讨厌宁夫人，因为她，他们才被迫母子分开，眼下成为药罐子整日整夜躺在医院，那都是活该，是报应！

        他也讨厌她生下的宁昭，从小到大父亲和大哥买的玩具全都是归他，自己什么都没有，还要受到冷落。

        凭什么，就凭他投了个好胎，是世界人口占比最少最珍贵的男omega，所以我就要事事都迁就他让着他吗？

        宁朔觉得羡慕，觉得嫉妒，更多的是不甘和怨恨。

        不甘宁家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哪怕他做出来的事有多愚蠢，也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人的原谅和包容。

        怨恨相比较做什么都要小心，生怕惹怒别人的自己的处境天差地别。

        明明都是宁家的人，为什么受到的待遇这样不公平？！

        宁朔边敲字边用袖口擦眼泪。按下发送键的前一刻，耳畔忽然回响起少年清脆的声线，手指猝不及防停在半空——

        「看样子你挺了解我，平常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那今天半夜的班级群里想必又要为我的事情热闹好一阵咯？」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早就预料自己会把今天宴会上发生的事抖落到班级群？

        想起对方那个眼神，宁朔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不会的，宁昭那个蠢蛋一定只是随口说说，胡乱猜测的，他能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和能耐，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此仇不报非君子，犹豫就会败北，我决不能上当！

        压下内心的惴惴不安，接着又安抚自己几句，宁朔深深地吸一口气，点击发送。

        “不就是omega吗，好，我会让你在分化成omega这件事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

        他狞笑道，“这，只是第一步。”

        -

        凌晨，万籁俱寂。

        一张陈旧简陋的床上忽然传来几下震动。

        “嗡嗡——”

        “嗡嗡——”

        随着震动越来越频繁，裴洛延舒展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许是因为他今天有心事，睡眠质量不太好，很容易就会被吵醒，没多久便慢悠悠地掀开眼皮，苏醒过来。

        入眼的是自己看了十几年的掉漆墙壁，裴洛延默了几秒，视线一转，落到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机上，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就那样睡着了。

        一个激灵盘膝从床上坐起，裴洛延忍不住对着微讯提示音不断的手机咧嘴笑。

        哼，宁昭这小子叫他好等啊。

        就知道在宴会结束后，他对自己说的那段话绝对是在逞强嘴硬。

        瞧瞧，这下终于按耐不住前来找他了吧？

        都说omega最弥足珍贵，尤其男omega，可在裴洛延内心底，宁昭反倒最像个便宜货，好似无论自己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应一样。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用在这种人身上，简直恰到好处。

        像这样随随便便的人，裴洛延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他，不过看在他家里有钱的份上，当个atm留身边榨取价值罢了。

        反正宁昭自己不也乐在其中吗？

        裴洛延一边自信满满地打开微讯，一边组织语言打算好好奚落对方一番。

        ——宴会上嘴炮不是厉害得很吗，不是说忙得很没功夫搭理我吗，这一天都还没过，宁二少爷就忍不住主动拉下脸来找我了？

        他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迫不及待。

        等到页面加载完毕，却发现消息声不断的并非心里想的那个人，而是由班长创建的班级群后，裴洛延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

        不是宁昭。

        界面不断下划，仍然找不到那颗蠢萌蠢萌的粉色屁桃。

        难道改头像了？

        裴洛延连忙在联系人上方打字搜索，成功转到宁昭的头像后，手指在那颗熟悉的屁桃前停了停，确认对方头像没改，昵称也没换，他戳开和对方的聊天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白。

        发现对方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一切都只是幻想的裴洛延对着屏幕整整呆望了好几分钟，心情宛如坐好几遍过山车，大起大落。

        真的就只有……群消息？

        而同一时间，班级群里早已经闹翻天了。

        裴洛延精神恍惚地戳开显示99+的群聊天，从头往后看，越往后看人越懵。

        按理说，看到满屏阴阳怪气宁昭的话，他就算不跟队形，也该事不关己地看戏吃瓜才对，但是为什么……

        眼前忽然浮现出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裴洛延心浮气躁地举起手，胡乱抓了把染成褐色的短发，僵在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靠，为什么会有一丝不爽。

        -

        高三3班聊天群

        宁朔：[对不起，这么晚打扰大家了，我先提前给大家道个歉。]

        鹿嘉萤：[？？]

        戚烨：[没想到有人跟我一样是夜猫子。]

        彭霆佑：[不是，为什么突然道歉，发生什么事了？]

        宁朔：[回复彭霆佑：嗯，今天发生了点事情，搞得我有些emo，失眠睡不太着觉了（哭泣gif）]

        彭霆佑：[？！怎么了小朔，宁昭又欺负你了？]

        闻若愚：[宁昭宁昭]

        [嗯……事情是这样的，我二哥他把房门锁了不肯见我，发微讯也不回，我越想越觉得难过，换别的事忍忍也就过去了，唯独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问他讨要个说法。因为这件事是我跟二哥之间的私事，能不能麻烦你们把群消息屏蔽小会儿……？]

        彭霆佑：[什么？！这有什么好屏蔽的，小朔你只管大胆说，有我们为你撑腰！]

        闻若愚：[没错，宁朔你不用害怕，如果不是宁昭有错在先，他是不可能会回避你躲着你的。]

        [班长说的对，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

        [唉，宁朔心地就好啊，都委屈成这样了还在替自己哥哥着想。]

        ……

        鹿嘉萤：[那个，这里插一句话，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快点说清楚？（汗jpg）]

        戚烨：[附议，你想说就说，没必要这么磨叽。]

        宁朔还想要铺垫的举动被最后两条消息扼制，心想反正也差不多了，便直言道：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二哥今天在宴会上当着很多人的面，非常大声的指责我说，他的事情轮不到我管，还说我没接受过良好教育，名门子弟里面从来没有我的一份，最后甚至还骂我……骂我傻逼……我就想问问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我做错什么惹到他了……还是说，我就是只是单纯的令他讨厌…]

        群里静默了一分钟。

        紧接着宛如在湖面砸下一枚导/弹，顷刻浪花四起，轰动满片。

        彭霆佑：[这还不算什么大事？！（愤怒咆哮jpg）]

        [……是啊，这话有些过了吧？]

        [别的不说，骂人傻逼也太粗鄙了，这不得道个歉？]

        [就是就是，到底谁才是没接受过良好教育啊，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宁朔性格好，品行端，不像某人，呵呵。]

        [嘘——可能某人生来就高人一等，当心被看到用钱砸死你哈哈。]

        闻若愚：[笑死，稀罕他的钱吗难道，拿钱砸死我我都不闭嘴，这是道德问题，背景再大又怎么样，这世界还能没王法不？我是班长我说的对，别杠，杠就是宁昭，辣鸡！]

        [卧槽狠人！]

        [哈哈哈班长狠人牛的！（大拇指jpg）]

        彭霆佑：[宁昭，废物omega平时不是挺能造吗？别装死我知道你没睡，赶紧给老子滚出来向宁朔道歉！]

        宁昭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谩骂，一条一条，慢条斯理地默默截图保存。

        丝毫没有被这些声音影响到似的，抽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打个哈欠翻个身。

        宁朔能这么有恃无恐地把他宴会上说过的话往群里发，不过仗着他不能自作主张公布宁朔私生子的身份，因为事情闹大了，最后不管结果怎样，都会惹得宁世泓大发雷霆。没了宁朔私生子身份的前提，班级同学不清楚缘由而跑过来指责他，其实宁昭都可以不做计较。

        但某些人明显骂过了头。

        “这个叫彭霆佑的什么玩意儿，咋这么能吠。”

        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跟宁朔厮混的那帮人之一，骂这么嗨。

        换作以前宁昭被这么骂，不管三七二十一铁定会气到原地爆炸，然后跑去找裴洛延帮忙处理人际关系，而对方那时连自己的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还总给他出馊主意。办法往往不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简单来讲，就是让他主动道歉。

        ……毒鸡汤实锤。

        重活一世，宁昭打死都不可能去找裴洛延那王八蛋的，除非想当场毒发身亡。

        尽管并没有感到很委屈，但为后续的反击考虑，此刻不能在群里和这瘪犊子隔空对线大战三百回合，而带来的压抑、隔应、别扭的情绪总归还是有一点的。

        俗话说emo总在深夜中，到点了，是时候该网抑云了。

        注重仪式感的宁昭正准备打开音乐软件，找首歌自我调节一下，不知怎么的，手指动动，反而打开了和秦漾的聊天界面。

        头像是一只紫色的卡通猴子，正抬头对着树上的桃子哈喇子流满地，瞧着有些滑稽。难以想象秦漾那种正经成熟的人，竟然会用这么幼稚的头像。

        比起音乐，貌似秦漾这个人才是最能牵动他情绪和心思的。

        一人一手机沉默相对。

        一想到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宁昭就会有所顾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想仅仅发个打招呼的表情包去没话找话，况且这个点，秦漾很有可能已经睡了。

        最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从相册里选中刚才截下来的几张图，一一发送过去。

        试图告诉对方，自己今天受到了委屈。

        宁昭对着加载完的图片微微出神，一分钟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将截图全部撤回，指节弯曲敲了敲脑壳，懊悔不已。

        好家伙，上辈子在秦漾那儿骄纵惯了，这辈子还把人家当成原来的大冤种呢！

        秦漾没看到还好，要是看到了，指不准还会嫌自己麻烦多事。

        消息在“您已撤回消息”滞留好一会儿，基本确定对方睡着了没看到，少年内心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他切换出去，翻了翻群聊天记录，发现从头至尾没有骂过自己的，除了戚烨等潜水吃瓜的寥寥几个人，就只剩下副班长鹿嘉萤。

        同时她也是一名omega。

        宁昭选中她，给她私转了一笔钱。

        鹿嘉萤回复地很快：[？？？]

        宁昭：[哈哈，不是想用钱砸死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鹿嘉萤：[……什么忙，你说。]

        宁昭：[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初中同学在抑制剂售卖店内做兼职，可以套交情找她打折。我热潮期快到了，这个月零花钱又正好花光，所以想请你在下周前帮我买两只抑制剂——八折最好，九折也行，多出来的钱我俩五五分，就当跑腿答谢。]

        “……”那头的鹿嘉萤懵了。

        她原以为他找过来，是想让自己帮忙出面解释，毕竟群里面都骂得天翻地覆了。

        结果就只是找她帮忙砍一刀？

        宁家二少爷什么时候穷成这样？！

        然而她转念一想，这名叫宁昭的omega到底是个能追着裴洛延满楼道跑的人才，估计没少为了追对方往他身上砸钱。能砸得连原价买抑制剂的钱都不剩，其实也不算太奇怪。

        唉，真可惜了这张好看的脸蛋，明明本身条件那么优秀，怎么偏偏为裴洛延那种光看上去，就仿佛写着“吊儿郎当大混子”几个字的alpha死磕到底呢？

        世界上的alpha又不是死绝了，比裴混子优秀的可大有人在！

        人间清醒鹿嘉萤叹口气，紧接着打字道：[我可以帮你砍价买，至于跑腿费，我拿十块就好。不过宁昭，你真的不打算在群里为自己辩解一下？]

        饶是她跟宁昭接触不多并不算熟，可作为副班长，理应尽到职责为同学们化解隔阂。更何况群里那些话都只是宁朔一人的片面之词，事实什么样还尚未成定论。她关心提醒一下是应该的。

        但偏偏有人就是要上演一出皇上不急太监急。

        宁昭：[辩解个啥，我说的都是实话，宁朔就是个超级无敌大傻逼。]

        鹿嘉萤：[……]

        宁昭：[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件事。今天先谢谢你啦，等我有钱了改天请你恰酒！]

        鹿嘉萤：[不客气，是我要谢谢你……请我，恰酒……]

        得到肯定的答复，宁昭眉眼弯了弯，将手机熄屏放回去充电。

        事情进展地很顺利，他心情还挺不错，合眼时喉咙里溢出曲轻快的小调。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床上的少年沉沉进入梦乡，昏暗的房间里重新漾起一道微弱的光线。

        床头边书柜上的手机屏幕飞快闪烁了阵子，又逐渐在少年舒缓的呼吸声中消弭——

        “秦漾已撤回一条消息”

        秦漾：[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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