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漾

宁昭重生前，与秦漾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刚才那场豪门宴会上。

        记得那个时候，他既没有将秦漾公司的发明喷的一无是处，也没有将之称为失败品，反而因为测出跟裴洛延高匹配度感到高兴，把那玩意夸得天花乱坠。

        致使秦漾虽然在场，却也没有像这次一样过来找他。

        某家少爷见宁昭似乎对发明检测仪的人很感兴趣，不敢用手指，于是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告知他那位就是秦氏集团最年轻的一代董事。

        宁昭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似乎正在与别人商谈生意。以他的角度只能望及男人优秀的侧颜，下颌线的弧度很锋利，犹如被精心雕刻的艺术品般惊为天人。

        他就这么眼神炙热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若有所感，朝他正眼望过来。

        一眼沦陷。

        怎么会有alpha这么会长？！

        他承认自己是颜狗，不然也不会做出初次见面连话都没说一句就对陌生人的脸跟身材犯花痴，甚至跑到人家跟前开口要微讯的荒唐举动。

        而更荒唐的是，秦漾居然真的给了。

        宁昭难得自我反思。

        那会儿我明明在追求裴洛延，却主动跟另外一个男alpha要了联系方式。

        要到手不说，连课业都不认真上，整天捧着个手机跟他发消息唠日常，哪怕最初从未在秦漾那儿得到过回复，嘘寒问暖的话我也一天都没有落下……

        这不活脱脱典型的养备胎（舔狗）行为啊？！

        这样一思索，原书里描述他干啥啥不行，泡男人第一名也不全无道理。

        但是天地良心，他真的就只是单纯的颜狗，并非有要移情别恋的意思。

        爱情和友情他还不至于区分不开来——

        “友情？”

        画面陡然切换。宁昭看到守在医院病床边，彻夜未眠的男人眼底泛起一层青灰。

        记忆里秦漾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憔悴的一面，仿佛很久没有休息过，语气很慢很平静，“到现在你都还把我当长辈，当朋友？”

        ——宁昭生活在条件优渥的家庭里，打小就没有存钱的习惯。他没料到，自己身边的好朋友尽是群势利眼，在他还是宁家二少爷的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讨好，一听闻他被宁家赶出门变得落魄了，避他跟避瘟神似的，竟没有一人对他施于援手。

        而就在他最迷茫，无助，最孤苦伶仃的这段日子，是秦漾朝他递出根橄榄枝，把他从破败的出租屋内带了回去，过上比以往在宁家更要阔绰优越的生活。

        说来也稀罕，秦漾虽然是名alpha，但跟个omega同在一个屋檐下，除房间是单独安排之外，还从不对宁昭有过任何逾越的举动，绅士得让宁昭一度怀疑他的真实性别。

        或许因为秦漾出生在一个不普通的家庭，也或许是他工作繁忙，经常需要外出。那段时间，宁昭能见到秦漾面的次数非常少，却也没有因此觉得他有多冷漠生疏。

        据他所知，秦漾是和亲人分开住的，性格原因，平常比较喜静，家里便没安排多少佣人。

        起初宁昭不止一次为口腹之欲担忧过，谁让秦漾是个一眼瞧上去跟他一样养尊处优长大的，半点不像会下厨的主。

        他估计得吃好一阵外卖。

        却无例外的总能在一觉睡到天亮下午，走入客厅的第一眼，满桌子丰盛夺目的料理映入眼帘。

        次数多了，才得知是秦漾每每出门前花足心思准备的。宁昭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不问，对方永远不会开口承认。

        类似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秦漾给了他一种仿佛无论他提什么蛮横无理的要求，都会答应任凭他汲取的感觉。

        既不会像裴洛延那样嫌他麻烦任性，也不会像宁世泓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真真切切地把他捧到了天上。

        他就那样在秦漾家中混吃混喝了两三年，从来没对秦漾是不是有点对自己太好而感到奇怪过。

        顶多猜测过是不是他哥派来的间谍，看在两家有点交情的份上，托对方好好照顾自己。

        毕竟在宁昭被赶出家门后，宁北寻一直以来都很挂念他，是他自己性子倔，宁可饿死在街头都不肯回去。

        但他其实更偏向于是跟秦漾在微讯上聊出了真感情。

        好兄弟不就该是这样子的吗？

        ……后来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没错，秦漾的确对他有真感情。

        只是这个感情对他来说，格外出乎意料。

        宁昭上辈子心思单纯，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才会让秦漾在大庭广众下答应互换微讯，可当事情发生之后，他才一下子想清楚，对方确实是有所图谋的。

        只是这图谋的不是财富、权利，更没有要利用他，伤害他，拿他威胁宁家的意思。反而还想保护他，将他留在身边一切能看得到够得着的地方，只因为秦漾从头至尾图谋的都只是他这个人。

        自己一早就被这名alpha盯上了。

        知道这件事后他吓得落荒而逃，宁愿住在学校，继续被那群势利的同学、室友排挤，也不敢再和秦漾有任何联系了。

        他心想，既然无法满足对方的期待，给予想要的回应，那还是逃避得好，将来再找机会报答还清人情，秦漾的话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在那之后，宁昭以为至少得过挺长一段苦日子，然而没想到的是，住学校的那些天他非但没有被排挤，反而还得到许多来自老师们的优待和好处，一经办公室门外偷听才得知原来他们都是受秦漾特意交代嘱咐过的。

        那个人明知道宁昭躲着不想见他，他就不亲自出现在宁昭眼前，不惊扰他，也不去碍了他的眼。实则宁昭的一举一动，去过哪与什么人见面，心里想着什么打的什么算盘，秦漾全都一清二楚。

        包括那次冒着如瀑大雨去见裴洛延，也正因为秦漾全都知道，才有了满屏的未接通话。

        宁昭闭了闭眼，还清晰的记得在医院睁开眼，第一时间看见的人便是他，那个时候后者望过来的神情，莫名让他心脏钝痛了一下。

        这个人为他付出太多，而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对方。加上他已心有所属，更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回应。

        疼痛劲儿过去，宁昭狠了狠心说了些特别过分的话，目的就是让秦漾死心，让他明白自己并不值得这么做。

        但事实证明，他的言语除了激怒对方，强制性得让他躺平乖乖接受手术外，丝毫起不到作用。

        再然后，就有了他在手术前出逃，遇见手牵手过来探望的裴童二人，那当胸一刀般的一幕。

        人死不过瞬间，宁昭却在坠楼过程里度过了相当漫长一段时间。

        小说里写的是自己是炮灰男配，秦漾则是充当其中大反派的角色。

        小说里秦漾的结局甚至比他更惨。

        人设本该无敌的顶级alpha，在他死后黑化个彻底不说，头顶上还仿佛落了个死活摘不掉的降智buff。先是毁童钰腺体不成，再是当着裴洛延的面亲手杀了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发小，行径疯狂，而这样的角色通常都不会具有好下场。

        画面的最后，是秦漾妄想对身为主角攻的裴洛延动手，结果在某个不知名的荒郊野岭被反杀。双膝沉重磕在一座墓碑前，子弹穿透胸膛，到死都是形单影只。

        其中细节宁昭没看太真切，走马灯的画面过于模糊，也可能是因为按照裴洛延的视角呈现出来的，很多事情的起始经过都没交代清楚，一眨眼，他就重生回到了先前的宴会上。

        在宴会时宁昭见到秦漾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觉得是没消化彻底，需要时间缓一缓。

        现在看来，这想法完全是错误的。

        因为这次再遇见秦漾，宁昭依旧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除了呆呆地盯着对方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少年点漆的墨眸里倒映出男人那双在雨幕下淡得几乎透明的眼睛……身形也是。

        “哥，秦漾他是飞升成仙了吗，怎么看起来烟雾缭绕的？”

        宁北寻倍感无语，“……给我清醒一点，那是他在抽烟。”电影小说看多了吧。

        外头还下着大雨，眼下并非是个能把话说开的好时机，再加上……

        宁北寻瞄了一眼身旁的宁昭，正寻思着今天要不就算了，黑伞下的alpha先有了动作。

        烟头上的火星子顷刻间熄灭。

        宁昭清楚看到秦漾躬下身捡起跟前的雨伞，往这边越走越近。途中，将抽得还剩大半就被他掐灭了的烟随手丢进了下水道——

        修长苍白的指尖，与墓碑前深陷入血泊当中的手画面重叠了。

        “宁小少爷。”秦漾忽然叫他。

        宁昭被点到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猛地低下视线，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秦漾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后者停立在台阶下方，微微仰起头，才方便与少年直视。

        灰色的眸子淡若琉璃，纯粹又深冷，“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回来？

        望着秦漾伸手将雨伞递来，有那么瞬间的恍惚，差点让宁昭误以为面前的人还是重生前那位。

        然而眼前的这名alpha无论是目光还是语调冷得都如同浸了冰，举止优雅，但疏离更明显。从他身上隐约能感受到的危险和压迫与上辈子几乎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温和态度截然不同，才不至于让宁昭分不清今夕何夕。

        “我、我是来找你的，吧……？”宁昭自己都不太确定地说着，猜不准他这话是否别有深意。

        良久，在alpha晦暗不明的目光注视下，少年硬着头皮伸出手接过雨伞，“谢谢。”

        气氛有些凝固。

        宁昭咽了咽口水，眼珠子瞟向旁的冤种大哥，灵机一动把他推向前，打破这僵局：“哦对了，我想起来我是来干啥的了，我主要就是来陪我大哥的，他想向你磕头。”

        宁北寻：“？”

        “说错了，是道歉。”借机躲在宁北寻身后的宁昭探出半颗脑袋纠正，“我们是来道歉的。”

        秦漾把他这一举动尽收眼底，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歉？”

        “抱歉，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见宁昭目光不理解地回看过来，男人眼睑低垂，声线比以往更要低沉暗哑，透出几分压抑的偏执。

        “‘失败品’是宁小少爷先前在宴会上亲口说的，当然我也认同，处于试用款产品的本身确实容易出现差错，有品控等诸多原因。这件事上我既然选择相信是我公司的产品有问题，我就不需要你的道歉。”

        护弟心切的宁北寻看到秦漾边说边朝前逼近一步，一条长腿还跨上了台阶，心里防线顿起，抬手挡住身后的omega，开口：“可……”

        “就算是道歉也该是持有公司股份最多的我来道，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

        秦漾侧目，不冷不热地睨了眼正要说话的宁北寻，“不过换作是你，非要道歉，那我也没办法阻拦。”

        宁北寻：“？？？”

        “道吧。”秦漾冷漠脸，“洗耳恭听。”

        “……”

        空气里安静了数秒，响起一声“噗”的突兀轻笑。

        尽管有些对不起大哥，但宁昭实在憋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确实是感到窃喜的。

        秦漾，驰名双标人实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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