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戏院插曲

蒿山戏院，化妆室外。

        李伟这是第一次进剧场的化妆室，以前也只是在棒棒们没事时摆的龙门阵中听见过这个词。李伟紧闭双眼，将头偏向一边。

        “怎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儿吗？”曲竹见李伟这副样子，咧嘴笑着调侃道。

        “才没有！”

        “好啦，不会有人类话本里描绘的那种情节啦，”曲竹拉开门，“看。”

        李伟将信将疑地微微睁眼，所见之景让他惊呆了。

        蒿山戏院说实话不大，但是这个化妆室绝对可以成为规模浩大。化妆室墙面整体以红色与金色为主，地上铺着暗红的软地毯。几座雕着金凤的化妆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丝织品与粉黛彩脂，每座化妆台前各有一面镜子。

        化妆台边，是五彩缤纷、种类繁多的衣物，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挂在一架上，并被有序分类。从衣架空出的路看去，最里面有几间用黑布严实地围起来的密闭空间，那是给伶人们换衣用的。

        正巧后方有几个准备表演的伶人也走了进来，他们一男一女，看见曲竹后，恭敬地向他行礼：“小老板好。”

        “好，很有精神！”曲竹背着手，装模作样地说，“今天该你们上台表演了吗？准备演什么？”

        “小老板，我们准备表演一段川剧——《金子》。”

        “哦哦，那可真是不错！好好干，我看好你们哦！”曲竹踮起脚，拍拍二人的肩，一副小大人模样。

        这俩伶人相视一笑，含情脉脉，随后便前往衣架旁挑选戏服。

        “嘿，你叫……棒棒，来。”曲竹转身拉住李伟，将他带到化妆台前。

        曲竹在为李伟筛选油彩，李伟趁闲着，向刚刚那两个伶人看去。这俩伶人刚换完戏服，正拿起眉笔为自己画眉，但不知为何，他们俩就像是新手一样，画眉时不仅手抖，还老是将眉画得一高一矮。

        这俩人折腾了半天，曲竹也看不下去了，他叫停二人：“算啦算啦，你们两个在这里画纯属浪费时间，一会儿我叫化妆师过来，你们现在这里等会。”

        二人一听，四目放光，纷纷向曲竹鞠躬以示感谢。

        解决那两位伶人的岔子后，曲竹转向李伟，他手上拿着涂有白色油彩的化妆笔，向李伟招手：“嘿，过来。”

        李伟坐过去，曲竹凑上前去。看着那化妆笔逐渐向自己靠近，李伟有些防御性质地闭上双眼。黑暗中，李伟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自己的眼部到鼻翼两边来回涂抹，缓慢回旋的笔刷带来一股冰凉的触感。

        趁着现在没事干，李伟试图向曲竹提问。

        “我说。”

        “干嘛？”

        “刚刚那两个人，好像不像是有资历的演员吧？他俩准备扮演什么角色？”

        “唔，看他们选的服装，应该是主演吧。”

        “呃，主演连化妆都不会，真的没问题吗？”

        “那又怎么样？”曲竹往后仰了仰，检查自己的“作品”，“在我们蒿山戏院，任何群众演员都可以成为主演，只要他们乐意。”

        曲竹说着，又凑到李伟面前。李伟觉得自己的鼻翼两段似乎被划了一条线。

        “好了，”曲竹将笔放在一边，拍手叫到，“你看看怎么样？”

        李伟睁开眼睛，看向一边的镜子。只见镜中少年的脸上，从内眼角外端到鼻翼两侧，都被涂上了白色油彩，一道黑线横跨鼻翼。

        李伟从来没见过这么滑稽的“涂鸦”，这“涂鸦”和第一次见到曲竹时，曲竹脸上的妆倒是有些许相似。李伟读过书，知道戏剧里不同妆容有不同含义，但具体是啥他并不能分清。只不过，看着旁边这位偷笑的小鬼，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妆容了。

        “大功告成！”曲竹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李伟衣角欲走，“快快，我要让姐姐看看我的杰作！”

        戏楼内，曲梅铃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目养神。一边的曲兰溪翘着二郎腿，侧坐在柜台里的椅子上。

        “姐姐！”曲竹拉着李伟，从暗处走出来，他挥举另一只手，冲着两个姐姐吆喝。

        曲梅铃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曲竹看见了，连忙捂住嘴巴。

        “轰！”

        又像上次一样，戏楼熄灭了灯，一团团蓝色火焰在戏楼上空亮起。火焰改变自己的位置和颜色，将光线聚集在戏台上，所有看客的注意力也随着光线被转移。

        “你还真是走运，”曲竹轻声对李伟说，“每次来这儿都撞上表演。”

        幽蓝的火光照在戏台上，小生和小旦从黑暗中走进来。李伟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刚刚遇到的那对伶人吗？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饱含深情。就在二人准备相拥之时，后台一道妖风吹过，黑暗中，漆黑锁链拷住小生的身躯，将他从爱人身边拖走。小旦呼喊着爱人的名字，这时，一条红色绸缎缠在她的腰间，小旦脚尖点地，在戏台上旋转着，最终无奈与另外一个男人绑在一起。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李伟惊叹到。

        “哼哼，了不起吧，这可是人类剧院做不到的。”曲竹得意地摸摸鼻尖。

        曲竹把李伟拉到柜台处，随后开始介绍起来。

        “这些蓝色的火，我们成为台火，”曲竹指向天上的火团，“它可以控制火的火力、位置、颜色，以此来调节戏台的灯光效果。”

        “那些突然飞出来的道具，是由我们戏院专门负责道具的人操控的，这样能够大幅度提高表演的张力。”曲竹偷偷往暗处指了指，在舞台后的红布里，隐隐有几个拿着道具的影子。

        上一次来得匆忙、去的也匆忙，李伟还没有仔细看过戏楼的表演，但现在静下来一看，蒿山戏院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命脉，从戏台布置到演员的表演，都做到了精巧绝伦的程度。

        李伟没怎么见过舞台，他对舞台的印象只停留在童年时期的村北，为了给村里那些达官贵人表演而搭建的小台子；以及初中室，学校里用来举行升旗仪式和领导讲话的石砖讲台上。这样的“高科技”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那两个刚刚看起来还像一对三脚猫的伶人，不知怎的，上台就如真正的戏曲演员一样了。曲竹在一边解释说，在戏台上，演员会获得唱戏的“灵感”，有了这种“灵感”，无论是谁都可以像职业演员一样发挥了。

        “那这样好吗？”李伟有些疑惑，“这样的表演不是有点像作弊吧？”

        “在这个戏院，每个人都是观众，”曲梅铃说道，“就连抬上的演员，也在欣赏自己的表演，所以为了让他们心满意足，我们会尽可能帮助他们完成他们自己的表演。”

        虽然还是有些不懂，但李伟大致明白了一件事。

        台上戏中人，也不过是戏的看客罢了。

        李伟也是看客，他有一种想把戏看完的冲动。他将手放在柜台上，侧着身子望向戏台。曲竹向曲梅铃使眼色，曲梅铃见李伟如此投入，只是对弟弟摇摇头。

        忽然间，李伟的手指似乎触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李伟回头一看，只见那柜台上，一只涂着金色油彩的狐狸“雕像”，一爪搂着金币，一手前后摇晃，活像一只“招财狐”。这雕像除了爪子，其它地方一动不动，唯独那绿色的眼睛死死顶着李伟。

        李伟觉得这“雕像”有些眼熟，有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他发现自己的手一不小心按住了它的尾巴，索性抓起尾巴，使劲儿用手捏了捏。

        “卧槽，好痛啊！！！龟儿子，跟老子放开！”“雕像”终于憋不住了，它一把扔掉怀中的金币，拖住自己的尾巴，像将它从李伟手中拽出来。

        “哼，果然是你，”李伟放开狐狸，狐狸由于惯性从柜台上滚了下去，“你怎么变小咯？”

        先不说平时它披着人皮时的那个体型，在它恐吓李伟暴露真身时，那狐狸脑袋的大小也可以与人类世界中狼头的大小媲美。可现在，它的提醒居然缩小成了普通猫咪大小，还学招财猫的动作。

        就……有点可爱。

        “哼，妖怪变大变小，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狐狸耸拉着耳朵，狼狈地一瘸一拐爬上柜台，它摇晃着大尾巴，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曲兰溪。

        “……二老板～”

        “别看我，”曲兰溪对狐狸的卖萌不屑一顾，“还有，别把你身上的油彩蹭到我衣服上。”

        “呜，真是冷血啊，”狐狸抱起金币，恰巧看见一直盯着它看的李伟，“看囊个看！”

        “你为啥在这儿当招财猫啊？”

        “哈？你这娃儿管得宽哎。”

        狐狸白了李伟一眼，撇过头去。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曲梅铃说，“上次因为她擅自做主意，把你带到这里出了乱子，为了惩罚她，我便让它当一个月招财猫。”

        “大老板真是煞费苦心，”狐狸整理好毛发，绿眸子中有几分讥诮，“上次我把这娃儿骗过来，你惩罚我就算了。为啥子这次，你还要把他带回来嘞？”

        “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自己啊？要是他这次闹了乱子，你是不是承受的起？大—老—板？”

        “……”曲梅铃垂下眸子，默不作声。一旁的曲竹捏紧了拳头。

        “你是不是搞错了？”李伟站出来，反驳狐狸道，“这次是我一个人来这里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大老板可没有像你上次那样耍诡计，我来不来全凭我自己的意愿！”

        曲梅铃抬起眼皮，看向李伟，李伟与狐狸争论着，目光坚定。

        “你这娃儿，真会耍嘴皮子！看我不……”狐狸有些炸毛，刚想动身，却被曲兰溪一个手刀打得头昏脑胀。

        “趁我没有发话，你倒是很拽啊。”曲兰溪的手上直爆青筋，看样子用了很大的力气，“不好好工作，还挑衅大老板和客人，再罚你一个月！”

        “兰溪……你……”狐狸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它还想狡辩什么，但被曲兰溪一个眼神吓了回去，只好抱起金币，继续工作。

        “你现在准备怎么样？”曲兰溪又看向李伟，“是继续看戏，还是和大老板一起去找线索？”

        李伟瞟了一眼狐狸，又看了看一边的曲梅铃和曲竹，说道：“还是抓紧时间吧，我们现在就去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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