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进城购物

不过下车后，凌采禾没有立即去国营商场，而是先到了新华书店。

        她还记得上辈子舅舅在参加技师考核前念叨过一本《新时代钳工技能大全》，但因为太贵，最后没买成。

        这辈子凌采禾有能力买了。

        店员将凌采禾领到工具书专区，凌采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厚如砖头的《大全》，一看标价，二十块八毛，确实贵得离谱。但她今天有备而来，买得起。

        提着“砖头”，凌采禾又去了商场。九零年代的商场和后来她生活的世界有极大区别，明明也就十多年的时间跨度，但好像已是完全隔开的时代。

        这儿的衣服不能自选，品种单一，全都挂在货架上，要哪件得让售货员帮忙拿。

        舅舅一年四季都穿蓝色的工作服，回家就换成破了洞的汗衫。凌采禾刚才在市中心走了一圈，发现人们都爱穿衬衣和西裤。火锅店的叶老板也有好多套西装。

        现在是夏天，西装三件套穿不上，凌采禾看准一件白色细条纹衬衣，尺寸和舅舅身材差不多，又挑了条深灰色西裤，一双牛皮鞋，总共七十三块。

        剩下的钱，凌采禾给舅妈买了一条水蓝底白花连衣裙、白色皮凉鞋，还有一套护肤品。

        裙子和皮凉鞋都不是她的审美，但售货员说这是从沿海进来的，可时尚了。

        回厂的车上，凌采禾数了下钱，这一下让她元气大伤。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她重生回来，不就是想让家人和自己过上舒坦的好日子吗？

        再说糯米春卷的生意蒸蒸日上，而到了九月，中小学一开学，她的下一个赚钱计划就可以上路了。

        下午凌采禾不收自己的钱，黄巧心里过意不去，买来她爱吃的黄鳝，做了一大锅毛血旺，还把要加班的凌树军叫回来了。

        凌采禾将礼物一件件拿出来，凌树军和黄巧半天没说出话来。

        凌树军摩挲着《大全》，竟是红了眼眶。黄巧更是抹起眼泪，“禾子，你这是干啥啊？你好不容易赚的钱……”

        “舅舅，舅妈。”凌采禾认真道：“钱赚来不就是让自己过上好生活吗？咱们今后继续赚，别管别人嘴上怎么嚼，好日子是自个儿的。来，舅妈，您试试这口红。舅舅，你明天就穿这一身去上班，我看谁还能说咱家没钱，逼着外甥女摆摊。我啊，才不是被逼的。”

        一顿饭吃得充满亲情，饭后凌树军和黄巧都换上新衣。凌树军迫不及待地翻开《大全》研读，黄巧悄悄说：“瞧你舅舅开心成啥样了。”

        凌采禾帮黄巧化妆，涂上豆沙色的口红，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黄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是吓了一跳。

        “今后咱买更好的化妆品，更时髦的衣裳。”凌采禾说：“这就叫生活有奔头。”

        凌有终于没忍住，委屈巴巴地说：“姐，你忘了还有我。”

        凌采禾揉揉弟弟扎手的脑袋，“你给我好好读书，开学就初三了，摸底考考不好，看我抽你。”

        凌有虽然小凌采禾一岁，但男孩子一长身体就不得了，他已经比凌采禾高了，任由凌采禾“欺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只见凌有利索地挣脱，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个绑着金线的花袋子，往凌采禾怀里一丢。

        凌采禾狐疑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珍珠蝴蝶扣发夹！

        珍珠当然不是真的珍珠，但精致漂亮，是这个年代在小姑娘里很流行的发饰。

        “你忘了我，我可没忘你。”凌有轻昂着下巴，眼中藏不住小得意，“送你。”

        凌采禾上辈子拥有奢侈发饰无数，但此时看着这珍珠蝴蝶扣，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

        她这阵子忙着赚钱，精力都放在拉拢舅妈和自己一起做生意上，没管凌有，但凌有惦记她这个当姐的，分明自己的零花钱比她少，还要攒着给她买发夹。

        “别人家的姐有的，我姐也得有。”凌有揉揉鼻子，硬撑着小男子汉的气势，“谁家姐也没我家的漂亮。”

        凌采禾又忍不住在凌有脑袋上一通揉。

        凌有在外面打架厉害，在家从不跟凌采禾动真格，哎哟叫唤着被押去做奥数。

        如凌采禾所料，舅舅和舅妈换上新衣上工，难听的谣言不攻自破。而凌采禾摆摊时带着好看发夹，笑脸迎人，大方又体面，没有任何被迫养家的样子。

        王庆满再说凌家逼外甥女打工，便有人反驳：“不是吧，我看凌家生活过得挺好的啊，他们家外甥女那是喜欢做生意。”

        王庆满恨得牙痒痒，越想越气不过。

        凌树军自从进厂，就样样被他压一头，还不懂得反抗的样子。现在凭什么就能穿着整洁的衬衣站在他面前？

        听说凌家那儿子成绩好，明年还要考市一中？自己的儿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呸！

        王庆满觉得最近一连串烦心事都出在凌采禾的早餐摊上。要是凌采禾的春卷卖不成了，凌家还不是被他踩在脚底下？

        一碗冒着热气的面上桌，王庆满转着一肚子坏水，看着面摊老板，忽然有了主意。

        周强一家摆了十多年的面摊，工人们每天早上那几毛一块钱养活了他们一大家子。

        因为生意做得早，周强染上了很多社会习气，那面摊到了晚上就是老油条们打麻将杀纸牌的地方，大家恭维地叫他强哥，他便真把自己当做这块地儿的地痞，凡是发生在八村的事，他都要去出个头。

        这人莽，极其享受被吹捧的感觉，是特容易被唆使的性子。王庆满看中了这点，早上吃面时跟周强翻嘴皮子，说他这八村餐饮头号人物的地位就要不保了，凌家那丫头仗着年轻好看，东西还卖得便宜，可劲儿抢他生意呢。

        周强起初听着还不觉得有什么，凌采禾的摊子支在送工车车站，离面摊有老长一截路，而且那什么春卷卖了一个多月了，他的生意也没见萧条多少。

        但王庆满晚上来打牌时又撺掇着几个牌友吹风，说凌采禾就那点糯米几根肉条，早上摆那么一会儿，就能赚个三十多块，这便宜也太好占了。

        牌友之一是开包粥铺的，自从糯米春卷开卖，就没人买他家的油炸糍粑了，买包子馒头的也渐渐减少。

        工人们精着呢，糍粑块五角钱一块，巴掌大，手指厚，比那糯米春卷差远了。

        牌友和王庆满一起抱怨，越说越玄乎，居然帮凌采禾规划出了以后的发展方向——等钱赚多了就开包粥铺和面摊，直接将强哥的面摊挤垮。

        周强一听，这还得了？怒火蹭蹭就往头上冲。

        王庆满继续煽风点火，“强哥，咱八村本来就是你的地盘，她一个女娃娃，在那摆摊经过你同意了吗？你也就是心善，看她是个姑娘，没怎么着。但人善被人欺啊，你也不能等到她彻底骑你头上再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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