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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部落(三)


他还没来得及想这是什么缘由,那个兽人已经在催促了:“大人,我们长老一直在等您,已经等了很久了……”

“知道了,我就出去。”林优整理下衣裳。

衣服都还是睡觉前穿的,几天没换了,发出股难闻的馊味来。

照一下镜子,面庞已经长出了黑黑的胡子茬,头发乱得像鸟巢,他也懒得理会了,随便梳理了一下就出去。

客厅里,古尔-布丹与古尔-布森正临襟正坐,林优走出来,施了一礼抱歉说:“不知怎么的竟睡得这么死,有劳长老您多次枉驾,真是失礼了。”

他暗暗揣测面前这两人的来意,莫非是不满自己把部队带离开了前线,要求自己再次去作战?

自己带来的部队已经几乎伤亡殆尽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为了保卫这座该死的“圣庙”,他们莫非是想把整个河套都拉来陪葬吗?

出乎他预料的,对着林优,古尔-布丹端坐着深深的一鞠躬,额头都几乎碰到地板上了,古尔-布森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林优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吓得跳了起来:“长老,村长,你们这是干什么?这般大礼,我怎么受得起?”他赶紧上前去搀扶起两人。

古尔-布丹长老却不肯起来,沉声说:“戴恩-林优,在最危急的时刻,您拯救了我们的圣庙,我代表全体兽人向您致谢。今后,但凡戴恩-林优您有所差遣,河套部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他才慢慢的挺起身,端坐起来。

林优赶紧说:“长老您言重了。”

暗暗舒了口气。自己前来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但付出的代价是否太过昂贵了呢?

林优又问:“哥特家族的人前进到哪里了?到千尺崖了吗?”

肯定是哥特家族的人已经逼近了,需要有人去指挥作战,不然这两个骄傲的老小子怎么会跑过来对自己又跪又拜的。

古尔-布森的回答很让他吃惊:“戴恩-林优,哥特家族的人已经撤退了。”

林优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撤退了?”

“是的,那天晚上您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打垮了他们的两个大队……”

林优打断古尔-布森:“我们只打垮了一个大队,七十三团的第五大队,不是吗?”

古尔-布丹干咳一声:“戴恩-林优,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很抱歉的。哥特家族的人七十三团队的第五大队后面还跟着第六大队。

但是行军时候,第六大队并没有把旗帜打出来,所以我们的探子弄错了,以为那支队伍只有一个大队的兵力。因为时间比较紧迫,他也没去仔细验证细数,报上来的消息就说只有一个大队五百多人的兵力。

但实质上,足足有上千人。这个是后来我们拷问俘虏得到的情报。”

林优明白过来,按照哥特家族军队的编制,一个团队一般有七个大队的兵力,现在一下子给自己击垮了两个大队,而且粮草辎重队也给烧毁了,哥特家族的人搞不清楚兽人到底有多少兵力,自然是非撤退不可的了。

也难怪那天晚上的战斗会如此的激烈和残酷,哥特家族的人的抵抗比自己预想中要强得多,自己一方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还有五十多名的兽人精锐助阵,却依旧只是个惨胜的局面,原来是对方的兵力比预料中多了一倍。

这是个小小的误会,但是我们却差点死于这个误会,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同伴,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的好。

古尔-布森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低声说:“戴恩-林优,在那晚的战斗中,一共有四十三位弟兄战死。今天,我们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尸骨。他们是为了捍卫我们的圣庙而牺牲的,我们想把他们下葬在圣庙的陵园里供后人怀念,由我来主持,希望您能一同来观瞻。”

林优点头:“谢谢了。”他知道这对于兽人来说,能观瞻圣庙下葬是一种崇高的荣誉  。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村长,你的眼睛……能看见了吗?”

“前天就能看见了。村里的医生说了,这是因为脑子被震了一下引起的失明,慢慢的就自然恢复了,只是现在看东西还有点模糊。”

林优“哦”了一声,说:“那太好了。”接着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天色已经黄昏,黑云在西边的天际涌起,这些黑云边上镶了一带紫色的霞光,透过竹排的纱窗,西斜的阳光照进了客厅来,在地上映出一块模糊的光斑,变幻不停。

一瞬间,林优一阵莫名的轻松,仿佛一直背负着的重担突然的被卸了下来,身体竟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种轻松。

“哥特家族的人已经撤退了,”

林优:“那么说,一切都结束了?”

“不,”古尔-布丹轻轻摇头:“这只是个开始,一切才刚刚开始。”

……

哥特家族的人对河套圣庙的侵犯引起了河套各地民众的极大愤怒,消息传出,伊得亚、伊里亚、古迪撒、伏伦、伏名克……等十一个河套行省,  相继爆发了大规模的民众骚乱

哥特家族的人驻军正在罄尽全力的残酷镇压。而接到圣庙增援请求的奔流城河套第一团队、第三团队和第七团队,还有别的河套部队,他们已经发动了兵变摆脱了哥特家族军队官的控制,正从四面八方全速赶来拯救圣庙

哥特家族在接到七十三团的报告后,也派遣了增援兵力向云维斯度赶来。双方的军队在路上遭遇,已经纠缠起来,从小的碰撞和斗殴,现在发展成为大规模的混战。

从云维斯度边缘的维斯杜森林到奔流城行省、瓦格行省、伊里亚等几个行省的区域内,叛变的各路河套军队正分散几处与哥特家族的人在进行着犬牙交错的混战。

现在的情形并不容乐观,河套的军队是在行进中匆忙投入作战的,他们缺乏统一的指挥和组织,各个部队分散各自为战,一旦哥特家族的人反应过来,他们可以很快的从这种混战状态中抽身出来,轻易将他们击垮、消灭的。

“戴恩-林优,情形非常危急,哥特家族的人正从四面八方调集军队,企图将我们部落的勇士扼杀在萌芽中。陷入混战中的那批河套军队,不但是圣庙最坚定、最忠诚的子弟兵,也是河套民族的中坚和精锐。

这些部队,也是我们能掌握的精锐有生力量。一旦这批嫡系部队被消灭,损失将会是巨大的。”

古尔-布丹停顿了一下,神色中透出焦虑:“我们一旦战败。损失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林优默默的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他的意思。他当然明白,无论在战场上或者政冶斗争中,拥有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哪怕是最小不过的一支武装力量,与手无寸铁那是大不一样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形。

如果能将那批组织完好、训练有素的子弟兵保存下来,那就等于为了即将到来的河套大统一准备了燎原的火种。

没有了他们,要在哥特家族的人严密的统治和监视下重新组建一支兽人军队的话,困难度会大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还是不怎么明白,古尔-布丹长老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古尔-布丹:“我们什么都不缺,我们有军队,我们有充足的粮食,我们有支持我们的人民,我们唯一缺少的,是一位果敢的统帅。昨天,各个团队联合派来的信使已经到了,队长们要求我们给他们派去一位统帅全军的领袖。”

林优扬扬眉头:“难道在起事的各团队中,竟然找不到一位合适的军官来担任首领吗?”

古尔-布丹轻笑起来:“戴恩-林优,您也应该知道的,我们军队前身就是为反抗戴恩家而仓促组建起来的,成员几乎全部是各个乡村的农民,而军官往往是各个村的村长和长老。在他们中间,并不缺少斩将夺旗的英雄好汉,也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

“我们缺的是那种统帅人物,他该受过专业、正规化的军事教育,懂得韬略,懂得如何张罗后勤和补给,能从全局着想,冷静的审时度势,而且要意志坚定,  这种人,在我们队伍里恐怕是很难找到的。

“跟你说吧,戴恩-林优,起事的那几个队长,我全部认识。古尔-贝特是废物一个,让他跟乡亲们在村口晒晒太阳,聊聊天,那是挺好的,可让他指挥打仗,他不适合。

“古尔-维拉是一个优秀的下级军官,但不适合担任全军统帅,他没有什么头脑,整天就等着别人给他下命令,如果要他自己思考的话,他压根就弄不清楚太阳是从哪里升起来的。

古尔-布兰,他是我的侄子,英雄气概十足,就是心慈手软,愚蠢之极,他还没搞清楚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没有道义可言,越残酷越好,必须大开杀戒,绝不宽恕,绝不怜悯。

他不懂这个,脑子里塞满了那种决斗之前先扔敌人一个白手套的骑士礼仪,如果让他来当指挥,我们会死得很惨的。

“而且,还有另外一点是很重要的,三位队长之间也是互不服气,谁也不会甘心本来是平级的同僚忽然成为了自己的上司。要成为他们首领的人,必须是一位更有威望的、见识更广博的、比他们都要优秀得很多的人,这样他们才会服气。”

林优微笑,他又一次领略了古尔-布丹言辞的犀利,他品评各人特点时候话语不多,但却一针见血,毫不容情。

“我明白了,如果要满足这些条件的话,我看,也只有长老您亲自去才行。您是部落的长老,是他们的旧上级,您去,他们应该是都会服气的。”

古尔-布丹长叹一声,没有出声。

古尔-布森在一边解释说:“戴恩-林优,您可能还不知道,我们长老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而且在以前与戴恩家的战争中,他受过很多伤,再让他过那种戎马劳顿的生活的话,他的身体和精力都无法支撑的。  不然,他以前也不会离开部落了。”

林优吃惊的望着古尔-布丹白皙的肤色,他的脸色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他这才发现,比起几天前第一次见面时候,古尔-布丹的肤色好像更加苍白了,皮肤下似乎隐隐可以看见血液在血管里流动,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吓人的名词:败血症。

林优隐约明白过来了,作为曾领军击败戴恩讨伐军的名将,原来是身有固疾,难怪在哥特家族的人进犯的危急关头,他也没有亲自领兵,只能拜托古尔-布森和自己出战。

林优茫然的点了点头:“明白了。长老,那您来找我的意思是……”

隐隐的,他已经猜到了,可是不敢相信。

古尔-布丹与古尔-布森对视一眼,古尔-布丹开口了:“我们希望戴恩-林优您能帮助我们,担任西北战区和中部战区,包括奔流城、瓦格、伊得亚、伊里亚等九个行省的统帅,全权指挥  部落军队,抗击哥特家族的人的暴力统治!”

“可我并非部落的族人啊!”

“戴恩-林优,您的为人,我们是略有所闻的,古尔-德伦等十几个村的村长和长老也向我们推荐过您,担保说您是我们兽人的好朋友。

在这次的圣庙保卫战中,您与您的同伴,不为任何利益,浴血奋战,勇敢的捍卫了我们的圣庙,这证明了您是我们部落的真正朋友,我们信任你。

而且,在这次作战中,您表现了出色的军事才能,以极少的兵力击败哥特家族的人大队。

我们知道您的过去,您曾担任过戴恩家的军团统帅,有丰富的军事经验,而且战绩非常显赫;  像您这样的出色人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统帅。”

林优深呼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想法都排出脑袋外。他平静的说:“长老,我很感谢您的器重,可有几个问题,不知您是否考虑过了?

第一,我并非部落的族人,担任主要由部落士兵组成的军队的统帅,这合适吗?

第二  ,我是哥特家族的  深仇大敌,哥特家族的人恨我入骨,一心一意想要我的命,一旦知道我是统帅的话,他们会不惜一切的全力绞杀我们,绝对不会同意与我谈判和妥协的。”

古尔-布丹轻轻咳嗽一声:“林优,老实说,您所说的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河套部落十三部族的首领联合会议曾授权给我,在紧急状态下,我可以代表整个联合会议,有便宜行事的权力。

现在正是这种紧急状况,我任命您担任军队的统帅,您就是军队的合法统帅,程序上完全合法。而且让外族人来担任军队统帅,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先例的  ……”

说到这里,古尔-布丹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没什么不合适的。”

林优和古尔-布森都明白了,他所说的“先例”,实际上就是指戴恩-雷洪曾以戴恩家族之身曾担任河套兽人军队的领袖,只是这个“先例”也太让人难堪,他故意省略了不说。

“如果军官或者是士兵中有不服从您命令的,您不妨就按照军法处置他好了,不必客气的。

古尔-布森  将担任您的副手,他会支持你,全力维护您的威信的,这个您不必担心。“

古尔-布森向林优点头致意,林优微笑回礼,心下明白,古尔-布丹虽然口口声声说“绝对信任”,但还是特意把亲信古尔-布森安排过来制衡和监视自己。

不过,让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异族人来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多多少少有点不放心,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这么一想,林优马上就心平气和了。

……

“警报!”后面的哨兵蹬蹬的甩开步子从大路上追上队伍来,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他肺部吸着空气的响亮的呼哧声,他张开了大嘴喊道:“哥特家族的骑兵来了!”

兽人的行军队列顿时混乱,天空雨雪朦胧,笼罩着一层柳絮似的薄雾,大路后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模糊的、迅速扩大的黑线,耳边传来了隐隐的马蹄敲打地面发出的声音。

这是一支落伍的兽人分队,看着逐渐逼近的哥特家族的人骑兵群,他们慌乱起来,士兵们声音发颤的互相询问:“该怎么办?”“我们会没命的!”

队伍的指挥官,一名年老的兽人军官在犹豫不决,他还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该立即抵抗,还是赶紧把队伍分散,各自逃生?

自己该怎样跟长官交代呢?一个分队一百多人的队伍就这样不见了?

他咳嗽了一声,终于下定了决心:“小伙子们,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圣庙!”

“保卫我们的圣庙!”士兵们鼓舞起了勇气,回音似的响应他。他们占据了道路的两边,弓箭兵张弓挽箭,列阵准备迎击哥特家族的人的追击骑兵。

敌人骑兵越来越接近了,朦胧的雨雪中,兵马成千成千的席涌而来,他们仿佛从地狱中出现地面的魔灵,扑杀而来,毁灭一切。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众人仿佛已经可以看见哥特家族的士兵那狰狞的嘴脸和听到他们恐怖的呐喊了!

这时候队长改变了主意,敌人太多了,不要让小伙子们无谓的牺牲!他发一声大喊:“撤!我们快撤!快,我们走!”

队伍“哗”的一下散开了,恐惧控制了士兵们的心灵,众人甩开步子,向大路的前方狂奔,企图躲开背后那群可怕的死神。哥特家族的人骑兵的阵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有人狂吼:“杀啊!杀!”

“杀啊!”骑兵们的叫声惊天动地,他们毫不费力的追上了溃逃的兽人队伍,狂笑着用马刀将逃跑的兽士兵一个个从背后砍倒。

惨叫声接连不断,殷红的鲜血飞溅在皑皑的积雪上。队长眼看逃跑已经无望了,带着几个最忠心的士兵挡在大路中央,企图狙击哥特家族的人骑兵掩护其他人的撤退。

但只一个冲击,几个兽人便被那黑色的狂潮所吞噬,铺天盖地的马蹄将他们践踏,他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闻。骑兵继续追击,互相炫耀似的使出各种各样漂亮的刀式,将逃跑的兽人溃兵们一个个砍得血流殷然。

有时候他们故意压低马速,看着兽人出于恐惧感的驱使,使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狂奔、在泥泞的大路上踉踉跄跄的跌倒、一身泥水狼狈不堪、回头张望时候那种由于恐惧而扭曲了的面部表情……

这些都让嗜杀如命的哥特家族的骑兵们感到快活无比,一直到兽人实在再也跑不动了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的爬行,或者哥特家族的士兵对这个“玩具”感到了厌倦,于是他们就很干脆的上去砍断了对方的四肢,然后纵马在上面反覆践踏将他踩成一团肉泥。

往大路两边的原野中逃跑的兽人也没能逃脱厄运,在草木凋零的初冬时节,原野中根本藏不住人。哥特家族的人的各路小分队追踪而去,将他们一个个抓了回来,用绳子绑住他们,毫无怜悯的用马拖着他们在布满尖利石头和荆棘的道路上飞奔,经过了一座座城市和乡村。

哥特家族的人骑兵指点着马后面那一团团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兽人军俘虏宣称走村串户的宣告:“这些叛徒辜负了女家主的重恩,背叛了家族,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各族平民侧目观看,妇女们眼中含着泪水,却不敢流下来,男人们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喷出了怒火。

……

七八○年的年末,河套部落。

兽人们热血志士的殷红热血,汩汩的流遍了整个河套,由圣庙发动的起事,在哥特家族的人的残酷镇压下,遭受了惨重的打击。

沙罗行省屠杀事件以后,各地民众放弃了对哥特家族的人统治者的最后一丝幻想。

人们开始怀念当年戴恩家的统治来,发现那时候的日子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坏,走村串户的卖唱老人唱起了歌颂戴恩-林优将军的歌曲,歌颂他在帕伊城与哥特家族的人大战的丰功伟绩。

人们记起来,那位年轻的戴恩名将,不但战绩如神,而且风纪严明,虽然当年就是他把各路河套军队打得嗷嗷直叫的,但他统御下的军队,对各族平民却是秋毫无犯。

人们窃窃私语,一个传一个的把这句话传了下去,很快流传整个河套。茶馆里,饭馆中,道路的树阴下,互不认识的人们聚在一起畅谈,悲叹当前哥特家族的人残酷、时事艰难。

没有任何根据,但大家都确信,这样的日子绝对不会长久,很快会有一个变化来的。

各个村庄、田舍、城镇出现了神秘的各种组织,乡乡镇镇刚解散的自卫队重新又自发的组织了起来,大家把埋藏好的武器又挖了出来,磨光上油。

城市、乡镇、村舍中充满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在那些平常的清晨和黄昏,人们外表平静,就如往日一般外出工作,回家歇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骚动不安。

在那些平常的日日夜夜,人们焦急的等待着,却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他们只是在等待着任何可以打破平常的事件。

在等待中,紧张的乌云笼罩在整个河套的上空,越来越浓,越来越黑,从中部行省吹来的秋风中,已经带有了战争的味道。

尽管人们一直在专心的等待,但是当他们等待的事物真的来到了他们面前的时候,却往往被等待的人们所忽视。

十一月,由圣庙发动并指挥的奔流城各个河套团队的兵变,起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哥特家族的人还很强大,它拥有百万大军,谁也不敢希望河套能从窒息她的魔爪下那么快的解放出来。

  

七八○年的十一月十七日,驻扎在奔流城的河套第一团和第三团,知道哥特家族的人对圣庙侵扰的消息后,愤怒的兽士兵当晚就发动了兵变。

将哥特家族的人委派来的队长和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哥特家族军队官全部杀掉了,推举出了新的军官。

河套第一团的新队长古尔-维拉,他历来在士兵中享有一定的声望。

第三团的队长是古尔-贝特,他原来是云维斯度一个大村的村长兼酒铺老板,  之所以被选举为队长,是因为团队里百分之八十的士兵都是不可救药的酒鬼。

起事的团队当晚就开拔,直奔云维斯度的圣庙方面而去。

第二天,驻扎在伊得亚行省巴格拉的加凌沙团队兵变,兵变队伍斩杀了守城的一个哥特家族的人步兵分队,冲出了巴格拉城,直接奔云维斯度方向去了。

……

同天下午,在奔流城的瓦林城郊,佐伊村第七团发动兵变,在兽人军官古尔-布兰的指挥下,兵变队伍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守城的瓦林城哥特家族的人驻军发动进攻,将一个哥特家族的人步兵大队击溃,占领了瓦林城。

在哥特家族的人的增援部队闻讯赶来之前,兵变部队已经秩序井然的撤出了城区,开始向云维斯度转移。

民间的情绪十分激涨,在城镇和乡村的墙壁上到处可见愤怒的、粉笔书写的语句:“滚出圣庙!”“还我圣庙,还我河套!”

奔流城的首府奔流城安的城墙门口,在青色的城墙砖上,有人用白色石灰写了一行字:“  敲落你们门牙砍、断你们右手的时候到了!”

每个字都有斗大,写得高高的,离地足有七八米,正在城门口的正上方,白天里,就是瞎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奔流城安的地方官员吓得连忙组织人手把标语洗刷掉,但这句话很快传遍了全城。

……

十一月二十日,在奔流城行省的首府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和示威活动,游行的兽人当众焚烧了哥特家族的黄金狮子旗帜。

这引发了哥特家族的警戒队与示威群众的激烈冲突,双方发生斗殴,一千多名武装警戒队被四万多愤怒的游行群众打得落花流水,五十多人死亡。

随后,示威群众冲破了由哥特家族的警戒队组成的人墙,冲进了奔流城行省的哥特家族的人总督府,将官府里所有设备捣毁一空,哥特家族的人总督只是因为躲进了衣柜里才幸免一死。

在持续五个小时的冲突中,距离城市不到三里的哥特家族的人驻军没有出动,尽管求救的信使一批又一批的来回于军营与城市之间,军队却冷冷的、默默的在一边旁观了骚动的整个过程,始终按兵不动。

比起民间的群情激涌,哥特家族的人驻军中的气氛表面显得平静,暗地里却更加的波澜汹涌,就像个装满了炸药的火药桶似的,一触即发。

在哥特家族的人正规军中,哥特家族的士兵对于兽士兵的态度历来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而兽士兵只有默默忍受的份。

但圣庙事件爆发之后,仿佛是一夜之间,一向驯服的兽士兵开始变得难以琢磨,眼神闪烁。

他们不再唯命是从,脾气变得很坏,为了鸡毛蒜皮大的事情,他们甚至敢向哥特家族的人的军官破口大骂。

这令得哥特家族的人官兵上下极其震怒,在很短的时间内,争吵、打架、斗殴频频发生,紧张的对立情绪不断的升级。

十一月的十五日,就为了用餐排队先后顺序的争吵,几个哥特家族的士兵与兽士兵在食堂中大打出手,混乱中,一个兽士兵被人用餐刀捅死了,剩余的兽人们大叫:“同伴们,过来啊!”

午睡中被叫醒的兽士兵大批大批的加入了战团。开始时候不过三五人的干架,最后竟然演变成几千上万人的规模,群殴中,军用食堂被夷为一片碎砖烂瓦。

就在这片废墟的上面,几千兽士兵和同样数目的哥特家族的士兵相隔着几米面对面的对峙,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冒着怒火,那副情形,像是如果一言不合,立即就要开始一场真正的火并似的。

幸好哥特家族的人司令戴恩-卡拉军团长还有几分理智,他赶到后,命令所有在场的哥特家族的士兵立即退回兵营去,于是自尊心得到满足的兽士兵也答应了收队。

尽管戴恩-卡拉司令在最后关头阻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兵变当场爆发,但是军中的形势没能得到任何好转,哥特家族的人跟兽人之间,那是真正的视若仇寇了。

双方开始相互隔离,互相之间不搭话,不理睬,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不在一个食堂进食,哪怕是在路上见到了,双方的唯一的反应就是那恶狠狠的目光,再加上挑衅的吹胡子瞪眼。

除此以外,凡哥特家族的士兵单独离开大营的,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尸体几天后漂浮在了营地边上的河流里,嫌疑只能落在各个兽人团队上,哪怕是胆子再大的哥特家族的士兵都不敢在日落以后靠近兽人的驻地。

而哥特家族军队也发出了禁令,严禁兽士兵进入哥特家族的人的军营,两军兵马靠边扎营,可俨如不共戴天的仇敌,仿佛就在等待时机放手一战了。

情形已经很明显了,各个兽人团队虽然还停留在哥特家族军队的军营里,但是他们已经不再受哥特家族的人的控制,对于他们,戴恩-卡拉现在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他下令增加兽士兵和军官的军饷,下令改善他们的伙食,发给他们新的衣裳和装备……他们说什么戴恩-卡拉就办什么。

为了避免激怒他们,他甚至不敢下令哥特家族的人驻军出去镇压奔流城安城中的骚动,安抚他们还来不及,怎么敢下令他们出动去镇压他们的同族兄弟?那些本来就不稳的军队,要是受到示威群众的宣传蛊惑的话,说不定会当场倒戈向民众那边的。

军区司令戴恩-卡拉一边进行着安抚工作,一边紧急向设立在杜莎行省的河套大总督府报告了目前的紧张形势,希望能派来增援。

他十分担心,他自己的队伍里,纯粹的哥特家族军团并不是很多,很大一部份的军队都是由河套当地的兽人土著组成的。

在河套民族反抗情绪逐渐高涨的这个时候,连续不断的出现的兵变和叛乱证明,河套本土军队已经明显的不可信任了,而戴恩家族士兵所组成的军队,虽然他们一向是最被瞧不起的,这时候倒显得比较可靠了。

他们是不会因为“圣庙、部落的伟大传统”或者别的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感动的,那场河套本土化的暴动根本与他们无关。

戴恩-卡拉正在考虑,把那些靠不住的河套本土部队加以改编,或者用比较坚强的、可靠的部队加以包围,使他们与外界隔离。

但是这个命令还没等执行下去就遭到了幕僚们的反对。

面对着言之成理的反对意见,戴恩-卡拉司令迟迟下不了决心,犹豫不决。

但在另一方面,他却是相当坚决的,已经参与叛乱的各路兵变部队,必须立即消灭!恰好在这个时候,从沙罗行省执行镇压任务返回杜莎行省的十三个团队的正规哥特家族军队正好途经奔流城行省,他们集结在奔流城行省的帕罗平原一带。

河套大总督明告给戴恩-卡拉,新的增援是不会来的,因为河套总督府本身已经被杜莎行省境内皮索军团的叛乱闹得焦头烂额了,但戴恩-卡拉可以动员这批过路的生力军队,用于扑灭已经迫在眉睫的可耻叛乱。

得到授权后,戴恩-卡拉迅速的行动了起来。

……

在奔流城行省的蓝河河段岸边,哥特家族的人轻骑兵追上了叛乱的河套兽人第三团,用马刀将叛乱的兽士兵砍得落花流水,尸体摆满了整个沙滩,被潮水冲刷,一具具的漂浮在水面上。

兽人的队伍完全溃不成军,士兵们争先恐后的逃跑,但却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匹,身后那片蓝色的马刀在日光下面闪闪发光。

就在河套第三团即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急关头,前面的兽人第一团回头增援了他们,他们以密集的队列拦截了哥特家族的人的骑兵,击退了哥特家族的人的第一轮攻势。

哥特家族的人骑兵大吃一惊,为了追赶叛乱的兽人团队,他们已经连续赶路一天一夜了,人马疲惫,而且主力尚未到来。

眼看敌人摆出这么一副拼死作战的架势,他们也不敢恋战,骑兵们掉头收队,退后三里等待增援的到来。

激烈的战斗中,双方都没有发现,在蓝河边上的那一片小山丘上,几个不速之客已经悄然而至。

“太可惜了。”林优轻轻松开了手掌,掌心里全是汗。

刚才他们远远的看了激战的整个过程,兽人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当哥特家族的人击溃第三团以后,他们自己的队列也已经分散混乱,骑兵战马的体力已经不能支撑了,追击的速度慢了下来,如果回来增援的第一团在正面狙击的同时,能分出部份兵力从河岸的右侧来个迂回包抄的话,那就形成个非常完美的伏击包围圈了。

因为另外一边就是蓝河,人马疲惫的哥特家族的人骑兵根本无处可逃的。

但是第一团并没有这样,他们摆开了一字阵势,以密集的坚强人墙阻挡哥特家族的人骑兵的前进,挽救了即将覆没的第三团,仿佛他们的指挥官仅仅满足于将哥特家族的人的骑兵驱赶走,这就足够了。

林优想起了离别时候圣庙古尔-布丹长老对第一团指挥官古尔-维拉的评价:“他是个优秀的下级军官,但却缺乏自己的脑子。”林优想,他更缺乏的是一种主动进取的积极性。

跟在林优后面的兽人古尔-布森轻轻咳嗽一声:“统领,情况不妙,我们要抓紧时间。”

林优回答说:“好的。”

他从行李囊中取出了一张青铜打造的鬼怪面具,戴在头上,整个人一下子青面獠牙的狰狞起来。

这张面具是临行前古尔-布丹长老的赠物,手工非常的精巧,戴上去感觉很舒服,呼吸和视野都没有受阻。

据说这是出自历史上某个很有名的兽人大师的手艺  。

戴上了面具,林优再披上了一条很宽大的黑袍子,于是他给人的整个感觉就变了,狰狞的面目,黑袍飘飘,诡异又狰狞,充满了神秘气息,张幼薇和古尔-杜克差点笑破了肚皮。

山脚下的战场,两军都已退兵,收拾完战场后,兽人开始继续向东,也就是向云维斯度方向继续前进。追着他们队伍的方向,林优一行人策马前进。

入夜,他们追上了第一团的后卫部队。后卫部队的官兵被突然响起的蹄声弄得紧张兮兮的,他们以为是哥特家族的人的骑兵又回来了,一个个弓箭上弦、刀剑出鞘,如临大敌的做好了战斗准备。

兽人古尔-布森向后卫的官兵出示了圣庙标记的令牌后,兽士兵们发出一片惊讶的欢呼:“圣庙来人啦!”

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询问圣庙的安危,询问哥特家族的人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圣庙。古尔-布森做了坚决的否定回答:“圣庙安然无恙,哥特家族的人已经被击退!”

霎时间,响亮的欢呼声响彻林间,在夜晚里远远的传了出去。古尔-布森向后卫部队询问团队指挥部所在地,几个士兵抢着给他们带了路,顺着道路走了不到五百米,在稀疏的树林中出现了星罗棋布的用树枝盖成的窝棚和平地上张起的帆布帐篷。

一个穿着哥特家族的人发的褐色军服、光着脑袋的中年兽人军官站在中间一个帐篷门口冲黑暗中迎面过来的来人喊:“是谁?”

带路的士兵抢着回答:“圣庙的使者到了!”

古尔-布森走前一步,把令牌往面前一亮:“我是古尔-布丹长老派来的,我叫古尔-布森。”

军官的声音很疲惫,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圈:“是的,我认识你,古尔-布森队长。”

“我想找你们的队长古尔-维拉。”

“我就是。”军官低沉的回答,掀起了帐篷的门帘:“请进来吧,各位。”

就像所有的行军帐篷一样,里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那是种帆布、汗酸还有泥土混杂成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大家围坐在昏黄的蜡烛周围,古尔-维拉队长警惕的看了一下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林优,目光中流露出惊讶,却没有出声问。

他也是首先向古尔-布森询问了圣庙的情况:“圣庙是否安然无恙?”

古尔-布森肯定的点点头:“依靠洛克汗的庇护,我们将哥特家族的人给打退了。”

古尔-维拉长舒一口气,低声说:“感谢洛克汗,绝不能让哥特家族的人蹂躏我们的圣地!”他口中低声喃喃有词,像是在念叨什么祷告文。林优看得很不舒服,心想厮杀的时候,我可没看到一个叫洛克汗的家伙出来跟哥特家族的人拼马刀对砍的。

仿佛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古尔-布森马上就向古尔-维拉介绍:“队长,这就是我们的军事顾问兼统领,戴恩-林优,他在捍卫圣庙的战斗中立下了最大的功劳!”

古尔-维拉望望林优,望着他那发光的青铜面具和诡秘的黑袍,迟疑的打了个招呼:“戴恩-林优?”

然后平静的对林优说:“愿洛克汗的荣光庇佑着你,勇敢的戴恩家族战士。”

林优点头示意,却没有出声。看在张幼薇眼里,林优这副故做神秘的样子实在很可笑,他像是恨不得在自己的胸口写上:“我是一个神秘的蒙面男人。”

“部队目前的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今天我们与哥特家族的人交战了一次……”

古尔-杜克插口说:“我们看到了。”

古尔-维拉冷漠的瞟了古尔-杜克一眼,自顾说下去:

“第三团几乎给打垮了,他们的队长古尔-贝特已经失踪,很可能。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了。他们团剩下的已经加入我们团了,部队现在在清点人数。”

古尔-布森严肃的点着头:“我们看到了交战的过程,古尔-贝特和他的部队,真的很不走运,几乎给砍个精光。”

古尔-维拉低着头,呆呆的重复着:“是的,他们真的不走运,但幸好,第一团的主力还保持着完好。”

林优观察着这个初识的队长,他显得疲倦、悲观,整个人仿佛都蒙在一层蒙蒙的阴影里似的,心事重重。

古尔-布森干咳一声:“队长,我带来了古尔-布丹长老的命令,圣庙方面已经确定了兽人军司令的人选。”

古尔-维拉眼中一亮,谦逊的低下头说:“我服从来自圣庙的命令。请问,新的司令长官是谁?”

他的语调平淡,但脸上忽然出现的红晕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平静,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长老已经指定了戴恩-林优统领担任中部战区的军事统帅。今后,你和古尔-布兰的部队,以及奔流城地区的所有部落军队,全部归戴恩-林优统领统管,他是你们的新上司。”

古尔-维拉有黑圈的疲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向林优,又望向古尔-布森,嘴巴张合两下,却没能说出声来。帐篷中紧张的肃静好像是某种不祥之兆,昏黄的灯光不安的跳跃了一下。

古尔-维拉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古尔-布森队长,我有话想跟你说。”希望的火焰早已经从他眼中消失了,现在他的脸色一片死灰。

古尔-布森明白他的意思:“请说吧,古尔-维拉队长。”

古尔-维拉看了下面无表情的林优和表情冷漠的两个戴恩家族,犹豫了一下:“我想单独跟你说,队长。”

古尔-布森立即拒绝了:“不行。”

古尔-维拉深呼吸一口气:“怎么能让一个戴恩家族的人来担任军队的统帅?就算我答应了,我们部落的勇敢战士们能答应吗?古尔-布森,你忘了吗?长老说过的,所有的戴恩家族都是骗子和叛徒!他们会再次出卖我们的!”

古尔-布森皱着眉:“古尔-维拉,你太无礼了!当初也是你们说需要一个长官来统帅全局的,现在长老给你们指定了一个,你却……你打算违背长老的命令吗?”

“可是古尔-布森队长,他明明是戴恩家族的人啊!戴恩家族怎么能当我们部落军队的首领呢?而且他还这么鬼鬼祟祟……”

“放肆!”古尔-布森低沉的咆哮道。

“鬼鬼祟祟,不敢公布身份,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古尔-布森,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军队交给他?”

“古尔-维拉,你要明白,戴恩-林优是长老任命的军事统帅,而长老的命令是代表着十三部族的首领联合会的……”

“我并没有恶意,我也不是想违抗长老,只是……”

“以下犯上,你是叛逆行径!”

“我的一切想法都是为了部落的大局着想……”

“两位,安静一下好吗?”林优安详的声音显得特别的突兀。

两人一下子住了嘴,惊讶的看着那个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铜面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优在桌子上缓缓摊开了行军地图,他抬起头来,面具中露出的两只眼睛,如同鬼火一样发着光:“今晚哥特家族的人会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

他的声量并不高,但所有人都给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古尔-维拉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林优没有回答,冷漠的青铜面具全无表情,有一半处于烛光下,另一半则处于阴影中,那种半明半暗的狰狞面孔透出了一种奇异的诡异气氛。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这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不屑于回答这么浅显的问题,那种了不起的成竹在胸从气势上就压倒了古尔-维拉。

古尔-维拉立即自觉惭愧,仿佛他刚才问了个很幼稚的问题,他不敢再问了,喃喃的说:

“夜间偷袭,那正是哥特家族军队一贯爱用的伎俩。今天白天他们没能打垮我们,晚上他们确实很有可能过来的。”

“我们必须马上做好准备,阻止哥特家族的人的阴谋得逞!”古尔-布森坚决的对古尔-维拉说。

林优在肚子里面齐声嘀咕:“废话。”

古尔-布森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争吵了,这么多人当中,他是对林优最有信心的人了,在圣庙保卫战期间,他已经领教了林优这个戴恩家族的厉害了。

他带领二百多民众击败了一千哥特家族的人正规军,正如古尔-布丹长老对他的赞许那样:“这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男人。”

因此,无论林优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感到惊奇的。

“我出去准备下。”古尔-维拉起身正要出去,林优又在身后说:“第一攻击点是在营地的西侧。”

古尔-维拉猛的转身,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你……”他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蠕动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深深望了林优一眼,掀开门帘出去了。

外面响起了古尔-维拉沙哑的喊话:“传令兵,通知各部队立即集合,警戒!”接着是一阵可以刺破耳膜的尖锐哨声,远处有人大叫:“传令兵!传令兵!快过来!”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被吵醒的兽士兵的小声抱怨就像蚊子在鸣叫似的汇成嗡嗡一片,不知哪里传来的铁桶碰撞的“匡当匡当”响声,有人在“哎哟哎哟”的大声呻吟着……

帐篷中一片寂静,摇晃的烛光将林优脸上的青铜面具映得半明半暗,高深莫测,夜风吹动门帘“哗哗”作响。

忍受不住这种沉默的压力,古尔-布森也站了起来:“戴恩-林优,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林优点头,古尔-布森也出去了。

……

按照林优的意见,兽人的队伍全部从宿营地里撤了出来,里面只留下少数的兵力来迷惑敌人,而团队的主力将埋伏在营地四周的林子里,特别是在营地西侧的道路。

那里是林优预计的敌人进攻方向,兽人将保存最完好的四个大队埋伏在那里,准备一举将哥特家族的人的主力击溃。

至于攻击的时机,古尔-维拉主张等敌人的主力一到,趁他们立足未稳马上发起冲击,而古尔-布森则主张说,敌人刚到时候锐气正盛,不如等敌人进入营地后发现上当了,那时他们肯定会慌张的,这才是进攻的好时机。

两人起了点小小的争议,最后还是古尔-布森说服了古尔-维拉,将攻击的时间押后了。

“戴恩-林优统领”一言不发,眼睛在面具下面骨碌骨碌打着转,没有人知道这位神秘莫测的客人在想着什么,大家望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敬畏。

埋伏的队伍伏在林子里的草丛中,不知为什么,除了古尔-杜克和张幼薇外,几乎所有人都对林优的预言深信不疑。

兽士兵懒洋洋的四散各处,或坐或卧,有的已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有人用沉重的低音哼起了小调:“我出生的故乡,我再也见不到……玛丽啊玛丽,美丽又善良的姑娘……”

……

林优和张幼薇缩在一个角落里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想到这群血气方刚的兽人大兵守了一夜发现上当之后的愤怒,两人发冷似的打着颤。

林优轻笑一声,他忽然发现,从背后看去,兽人那粗壮的、毛茸茸的身躯,看起来跟一头站起来的熊非常的相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唏唏簌簌的草丛声响起,一个大步跑来的兽人斥候兵出现在草丛外面,他径直跑到队长古尔-维拉的身边报告:“他们来了!”声量并不高,却像一道掠过天际的闪电似的,瞬间传遍所有人的耳朵。

士兵们都紧张起来,一个个赶紧伏低身子趴下,睡着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两只碧绿的发亮的眼睛在草丛中眨巴眨巴着。

“他们来了!”古尔-杜克和张幼薇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下子站了起来。

后面一个很高的兽士兵压低了声量,但却很凶的对他们嚷道:“干什么?干什么!蹲下隐蔽,快!快,该死的,你会暴露我们的!”

两人又伏了下来,趴在软绵绵的草丛中,尖利而柔软的草尖隔着衣服刺了进来,浑身发痒。

古尔-杜克恍如在梦游似的,傻傻的对张幼薇说:“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张幼薇不明所以的把话重复了一遍,忽然问:“谁来了?”

“嗤!”伏在旁边的一个兽士兵笑出声来了:“当然是哥特家族的人来了!”他俏皮的说:“难不成,你以为是你的妈妈来了吗?”

“哥特家族的人真的来了!”

这怎么可能?林优竟然有了未卜先知的本领?或者只是完全的凑巧罢了?他怎么能这么有把握,简直就是指挥着哥特家族的人行动似的?

四百米外道路的转弯处,出现了第一个哥特家族的人轻骑兵。

黑暗中,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完全听不到马蹄声响,只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在越来越接近,可以看清楚了,他并不高大,戴着尖顶的头盔,披一件深色的不知什么质地的大披风,裹住了身上的盔甲。

应该是害怕盔甲的金属反光会让人察觉吧,腰间挂着一把没有出鞘的马刀,身子伏低在马背上,一摇一晃的。

从他后面,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好些模糊的身影,三三两两的哥特家族的轻骑兵从黑暗中现身,汇成一队。

这显然只是一个侦察的前哨队伍,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林子中亮着篝火的兽人营地,对路边黑黝黝的林子没有任何兴趣,就这样从埋伏的兽人身边奔了过去。

侦察的前哨过去以后,过了六七分钟,从前哨部队出现的那个方位,大队的骑兵人马跟着出现了。

哥特家族的轻骑兵偷偷摸摸的接近,刀子叼在嘴上,挎着长长的刺枪,一队过完又来了一队,长长的看不到头,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完。

这就是哥特家族的人骑兵的主力了,令古尔-维拉吃惊的是,面前这队骑兵前进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马蹄已经用软布包了起来。

整个队伍简直就像没有实体的幽灵在前进,只有战马在摇颠马嚼,发出轻微的铁质的声响。

兽人队长古尔-维拉在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提醒,在熟睡中遭到敌人优势兵力突袭,今晚自己的队伍非全军覆没不可。

哥特家族的骑兵前锋在距离营地三百米的一块开阔地上停止了前进,后面的部队跟着最前面的骑兵看齐,面对着兽人营地的方向扎下了阵。

这时候,兽人大营处留守的部队也发现了哥特家族军队的到来,有人惊恐的嚷着什么,声音在寂静的深夜远远的传开了。

营地的光亮处,影影绰绰的无数人影在来回奔跑着,叫嚷着,像是惊慌失措的在准备防御,于是哥特家族的人更加相信兽人一方对自己的到来是完全没有准备的。

指挥官尖锐的嗓门刺破夜空:“杀光兽人!”

哥特家族的骑兵高呼:“杀光兽人!”巨大的声浪将黝黑的林子震得簌簌作响,无数被惊醒的夜鸟从林中“呀呀”怪叫着扑哧扑哧飞上天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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