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选择

孟娆以为昨天说了那些话，付禾应该会重新考虑一下，没想到一大早他又出现在她家门口。这一次来得更早了些，手上提着买好的早饭。

        他看着她，就当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进门一句简单的关心：“脚好点了没？”

        “嗯，好一点了。”

        两人来到餐桌前吃早饭。孟娆看着他眼下有些乌青，问：“昨天加班到很晚吗？”

        付禾抬眸，抓了抓头发，笑说：“也没有很晚，就一夜没睡。”

        “……”孟娆睁大了眼睛看他。

        “不用这样看我。”付禾继续笑，“我今天休息一天，送完你去公司就回家补觉。”

        孟娆抿抿唇：“你应该现在就要补觉。”

        付禾笑，一如既往的朗俊笑容，如三月春风化过，带着芬香清露的味道。

        “我补觉了，谁送你去公司？”

        “我自己可以的。”

        “那我也会心疼。”付禾含糊地一语带过，埋头往嘴里塞馄饨。

        孟娆还是听得清楚，没敢接话。

        吃完早饭，付禾照旧收拾好一切，替孟娆穿好鞋后，问：“你带个手电筒干嘛？”

        他看见孟娆已经一拐一拐走到门口后又特意折回，拿起茶几上的手电筒放进了包包里，不免觉得有些好奇。

        孟娆紧张了一下，说：“我怕……停电，有备无患。”

        “也对。”付禾点头，“你确实是个谨慎的人。”

        “走吧。”孟娆第一次催他。

        送孟娆去了公司后，付禾就回去了。一直到她下班的时候，他又来了。

        一连几天，直到周末休息的时候，付禾才消停下来。

        孟娆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本来以为可以稍稍睡个懒觉，但门铃声却活生生将她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半眯着眼睛跑去开门，老大不高兴地嘟囔着来人：“曼曼，你不和你家老张出去约会，跑来这里干什么？”

        冯曼一脚跳了进来，急急忙忙换好鞋，“啪”的一声把门重重关上，道：“大事！”

        孟娆打着哈欠窝在沙发里：“天塌下来了？”

        “方潇潇怀孕了！”冯曼一边说一边坐了过来。

        “什么？”孟娆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但是她……不是和季越明分手了？”

        “问题就在这！”冯曼啧啧道，“孩子是季越明的。”

        孟娆彻底醒了：“那……方潇潇要怎么办？”

        冯曼咂了咂嘴：“我已经被方潇潇缠了一个早上。”

        “她去找你了？”孟娆有些愕然，“她不是应该去找季越明吗？”

        “她找了，你猜怎么着？”冯曼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季越明叫她把孩子打掉。”

        她叹息着摇着头：“要不是我们跟季越明是朋友，我他妈真想锤死他！”

        孟娆皱起眉心，“那方潇潇呢？她愿意打掉孩子吗？”

        “就是死活不愿意才来找的我。”冯曼摇头，“她都跟我哭了两个小时，一直在跟我诉苦，听得我头都大了。”

        “那怎么办？”

        冯曼摆摆手：“她说季越明想要打掉这个孩子，都是因为……”

        她看了看孟娆，叹了口气：“我也跟她说了，说你跟季越明根本不可能。方潇潇说，季越明就一直没死心。他居然跟方潇潇说，他愿意一直等你。”

        孟娆苦笑：“他等不到我的。”

        冯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二表姐是怎么回事？跟你这个病是一样的？”

        孟娆点点头：“我二表姐的病状跟我最像。”她扯了下嘴角，“也许哪一天，我也会跟我二表姐一样。”

        “彤彤。”冯曼安慰她，“你别乱想，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孟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还是忍住了，她不想自己的这些破事，惹得连冯曼心情也不好。

        她把话题又引到季越明身上：“如果方潇潇坚持要生的话，季越明他还是孩子的父亲，他逃不掉的。”

        “季越明这个混蛋，他就是在赌。”冯曼咬牙切齿地说，“他就是在赌方潇潇不敢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开玩笑。”

        孟娆深深地叹了口气：“做女人好难哪。”

        冯曼也跟着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站起身道：“老张快到了，我跟他约了一起吃饭。”

        “嗯。”

        “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

        “行，我走了。”

        “好。”

        待冯曼走后，孟娆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季越明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季越明出现在她家门口。

        “进来吧。”孟娆淡淡地说道。

        “彤彤。”季越明兴奋地看着她，“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

        “喝什么？”

        “你别动了，不是脚受伤了。”季越明自己奔进了厨房，“我自己来。”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再回客厅时，孟娆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季越明拿着饮料坐在一边的独立沙发上，面带笑容地问：“找我什么事？对了，这几天我太忙了，都没问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已经好了。”孟娆看了看他，说，“刚刚冯曼来了。”

        季越明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她跟你说了？”

        “嗯。”

        “孟娆，你知道我……”

        “季越明！”孟娆打断他的话，“我也许有一天，会全瞎。”

        “什么？！”季越明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看。

        “我说，我也许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完全看不见的盲人。”孟娆说得很平淡，情绪上也完全没有起伏。

        “你在、胡说、什么？”季越明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你一直都知道的，我眼睛有病。”

        “那不是只有到了晚上才看不清楚嘛，大不了晚上不出去呗。”

        “不是这么简单的。”孟娆道，“我二表姐今年三十五岁，她的病状跟我差不多，前一阵子，突然就全瞎了。你懂吗？是全瞎，白天也看不见的那种。”

        季越明惊了，怔怔地看着她。

        “这是遗传病，治不好的。”孟娆别过脸，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我不想害任何人。季越明，你会愿意娶一个盲人吗？未来几十年的生活中，你的妻子，连你的样子都看不见。她在生活里，会处处受到牵绊。她不但不会照顾你，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更多的色彩，她还需要你时时刻刻分心照顾她。不仅如此，你还要饱受你周围的人，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你的亲戚，甚至是大街上的陌生人，是所有人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同情，怜悯，背后的说三道四。”

        孟娆直视他的目光：“季越明，你做得到吗？你受得了吗？是一辈子，一辈子都得这样。”

        时间在滴答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台外透过纱帘的阳光，朦朦胧胧地在客厅里，洒出一道温润的光。

        孟娆什么话也没再多说，只静静地看着角落里的一株盆栽，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孟娆送季越明出门，默默无言，季越明忽然转过身，眼带泪意地望着她：“孟娆，我能……抱一抱你吗？”

        孟娆看着他，看到他眼中的怜惜，轻轻点了点头。

        季越明抱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

        孟娆扯了扯嘴角，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说：“谢谢你。”

        季越明在放开她之前，匆忙擦掉了眼泪，转身的一瞬间，两人同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付禾，正目露凶光地瞪着他们。

        季越明回望了一眼孟娆，什么话也没说，与付禾错肩而过。

        孟娆淡淡地瞥了付禾一眼，没有尴尬，没有心虚，很自然地转过身。她往屋里走，但是没有关门。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付禾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说什么？”孟娆停住脚步，背对着他。

        “我相信你的，孟娆。”付禾的唇抿得铁紧，“我说过，我相信你的。”

        “所以呢？”孟娆似乎是想要故意激怒他似的。

        “那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亲眼看见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

        “拥抱也是假的？”

        “是真的。”

        付禾的双手捏成了拳头，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微凸。

        “为什么？”付禾问。

        “不为什么。”孟娆答。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爱信不信。”

        “孟娆！”付禾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崩裂的愤怒，“你在耍我吗？”

        孟娆的嘴唇嚅动了几天，方柔柔地说道：“我没有耍你，我跟你说过，我们只是朋友。”她的话软绵得像化在了空气里。

        付禾原本清隽柔和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艳红的怒色，眸中的光如冰刀。他艰难地滑动喉结，后槽牙外的肌肉一鼓一鼓地凸起。最终，他还是掩下了所有的一切，淡淡地说：“孟娆，别耍我。”

        孟娆的语气中带着冷洌的味道，随着每一个字的吐气渐渐加重：“付禾，我说过，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付禾眉宇间染了一层郁色，说：“是因为季越明？”

        孟娆没有回答，死死咬着唇，紧紧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这一次，付禾不会再回来了。

        客厅里的光又清亮了一些，但是人心里的光，却又一次黯淡了下来。

        付禾走了，带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直到房门关响的那一刻，孟娆才蓦然回头，泪如雨下。

        一连好几天，付禾都没有再来找她，她的脚也彻底好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上班、下班，按部就班。她也从来没在公司里遇到过付禾。后来听到同事们的八卦才知道，付禾是去外地出差了。

        一个月后，孟娆收到一张电子请帖，是季越明和方潇潇三个月后的婚礼请帖。请帖上的两人穿着在影楼拍的婚纱照，笑得很甜蜜，也十分登对。

        刚把请帖关了，就收到冯曼发来的消息：

        【你收到了吧】

        【季越明的婚礼请帖】

        孟娆：

        【嗯】

        【他俩很相配】

        冯曼：

        【你说季越明怎么就突然转了性】

        【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孟娆：

        【我能说什么】

        【也许是因为方潇潇吧】

        【她毕竟怀孕了】

        冯曼：

        【哎——】

        【说实话】

        【我看季越明对你痴情这么久】

        【以为他真的会等你到老呢】

        孟娆：

        【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尤其是人】

        【你还说我天真】

        【我看你天真才对】

        【没有人会真的愿意等你到老的】

        孟娆苦涩地笑了笑，季越明对她再痴情，也抵不过现实。

        所谓的喜欢和爱，脆弱得就像一片轻薄的蝉翼。

        而现实，是真的好残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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