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新开始

孟娆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从来没讨厌过什么人，但对乔霖，可以说是厌恶到了极点。但她性格里的懦弱，却又做不到跟乔霖正面硬刚，甚至当场翻脸。

        她想过，但是她做不到。

        乔霖还是如四年前一样，挺直的腰板，神采飞扬中带着几分嚣张跋扈的气息，那种对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中，是满眼的不屑与轻视。

        她穿着一件香奈儿羊毛过臀大衣，脚上踩着八寸高的红底高跟鞋，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全都露在外面。

        她在孟娆的面前，依旧趾高气扬，嘴角的笑意充满了轻蔑之色：“孟娆，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孟娆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说：“我跟医生预约的时间到了，先走了。”

        “孟娆。”乔霖叫住了她，带着极具挑衅的语气说道，“我跟付禾在国外的这四年，一直在一起。”

        孟娆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地握了握拳，狠狠咬紧了牙关，她深深呼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孟娆对郑医生说了她二表姐的事。郑医生看了片子，说她的检查跟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变化，并叫她宽心，说得也是卢欣跟她说的那一套。

        孟娆出了医院，抬头仰望晴空万里的湛蓝天空，像棉花糖一样浮在空中的云朵，炽热的光在这样的寒冬里烘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街边匆匆行走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一辆又一辆划过，牵着手过马路的恩爱情侣，孩子、老人、时髦的女人……

        一切一切，都像被放慢的一幅流动的画，一帧一帧从她眼前溜过。

        她有一种要狠狠看住这个世界的感觉，也许哪一天，她的眼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想到此，她忽然害怕地颤栗，她想到了付禾——

        他的脸。

        她还没有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看过他现在的样子。

        她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

        【有空吗？】

        十分钟后，他没有回。

        孟娆震荡的心在一阵阵翻滚的思绪中得到短暂的平静，她低声笑了笑，收起了手机。

        她今天请了一天假，看看时间，刚刚四点。她望向人潮，一头栽了进去。

        她没有坐地铁回家，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晃。脑子里想着：如果有一天她像二表姐那样，她应该怎么办？

        至少，得让自己活下去吧。

        她比二表姐更可怜，她没有表姐夫那样的人存在。

        想着想着，孟娆心中慢慢涌现出一股力量，一股想要活下去的力量。

        她不能被动地等待，她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打算了。她必须要学个一技之长，以备不时之需。至少，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她不会饿死。

        想定后，孟娆给自己打气，身上莫名多了一种隐形的力量。她又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想问问二表姐学盲文的事，却看到付禾回的消息：

        【有空，什么事？】

        孟娆动了动唇，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发了信息给他，回了句：

        【没事，发错了】

        付禾秒回：【别耍我，怎么可能发错？】

        孟娆：【手滑】

        付禾：【你今天没来上班】

        孟娆没回。接着他又发来消息：

        【你在哪？】

        孟娆没回。她盯着对话框看了久久，随后一声叹息。正要走时，“砰咚”一声，身后一辆急行的电瓶车将她撞翻在地，手里拿着的手机脸朝下裂开，屏幕当场摔个粉碎。

        还没等她站起来，电瓶车上的人已经骑车仓皇而逃。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时，才发现崴了右脚。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地捡起地上烂掉的手机，深深叹了口气。

        有点衰。

        她看着破碎的手机屏，一崴一崴地坐地铁去了电脑城，趁他们还没有下班，想找个修手机的店铺看看能不能把手机修好。

        还好只是屏幕碎了，换了个新屏后，手机还算正常，就是一边的角被磕到，凹了进去，但还能用。

        将就用吧。她心里叹气，现在不能乱花钱了，得多存点钱了。

        开了机后，又收到付禾发来的消息：

        【晚上去你家找你】

        孟娆一惊，顿时开始心慌意乱，她有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的思绪又飘了起来，想到了刚刚在医院碰到的乔霖，她说的话，还有过往让她感到最难堪的一幕。

        付禾到底怎么想的？

        是想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吗？

        孟娆收好手机后便坐地铁回家了，冬天的夜来得早，她不想一摸瞎的在街上乱晃。

        路过药房，她买了瓶跌打损伤的喷雾，一颠一颠地走到家门口时，她整个人瞬间石化。

        付禾，就站在那里。

        孟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拎着药房的喷雾，一步腿都迈不开。

        付禾瞥见药房的塑料袋，问：“你怎么了？生病了？”

        “……哦。”孟娆下意识地想要扯个谎，但一想到这谎言很快就会被戳穿，还是说了实话，“脚扭到了。”

        然后她一瘸一瘸地走进了房门。

        付禾看着她的脚，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就是扭了一下。”孟娆拿着钥匙打开了房门。

        付禾跟着她进了门，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药袋，单手扶着她的胳膊。

        孟娆心慌了一下，赶忙道：“没事，我自己可以。”

        话才说完，就见付禾已经蹲下身去，要帮她脱鞋。

        孟娆一动不动，稳如磐石一样站在那里，付禾抬头看她：“不换鞋？”

        “没事，我自己……来吧。”孟娆有些别扭地说。

        “脚抬起来。”付禾没理她，“右脚受伤了？”

        “嗯……”

        “先换右脚。”付禾帮她脱了鞋，换上了拖鞋。

        等孟娆抬左脚时，却因为右脚太疼，一个重心不稳，晃晃悠悠站不住时，腰间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扑面而来沉沉的琥珀香糊了孟娆一脸。

        她靠在他的胸膛，心脏短暂的失跳后，又开始怦怦怦狂乱疯舞。

        她赶忙推开他，却在后退时踩住了右脚，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头，发出一声轻呼。

        “别逞能。”付禾又揽住她的腰，稳了稳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孟娆不可思议的眼光中，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他顾不得孟娆的反对，脱了孟娆右脚上的袜子，肿成包子的右脚踝瞬间跳进他的眼里，红红肿肿一片。

        付禾“啧”了一下，拧眉看她，带着点责怨又心疼的语气说道：“怎么回事？下次可得小心点。”

        “……嗯。”孟娆被他弄得有些害羞，缩了缩脚踝，“没事的，喷点药，过几天就好。”

        付禾抓着她的脚脖子不放手，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拿起刚才那瓶喷雾在她的脚踝处喷了喷。

        他轻轻替她揉着脚腕，孟娆还是疼得缩了脚。付禾停下手，叹气道：“算了，我也不是专业的，先喷点药，看看明天还疼不疼了。”

        他放了手，替她把袜子穿好，然后站起身，环顾了一圈，走到厨房洗手。

        孟娆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时光的蹉跎中，他变得更成熟了，也好像更有魅力了。

        他依旧像一道炙热的阳光，只是曾经站在阳光下的她，现在只能远远地望着那道光。

        付禾洗好手，一转身，对上她的眼。

        孟娆又开始慌乱，赶忙别开目光，像是偷糖吃被逮住的小女孩，白净的脸边染了几缕绯红。

        空气中飘散着一丝尴尬的气氛。

        付禾轻咳一声，走了过来，开口道：“你脚伤成这样，明天还能上班吗？要不多请几天假，在家里养养。”

        孟娆一听请假就连忙摇头：“不用了，我可以的，我只是脚受伤了，画图不需要用脚。”

        付禾想了想，说：“明天我来接你去公司。”

        “啊？”孟娆一愣，“不用了……”

        “孟娆。”付禾定定地看着她，“昨天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孟娆一阵沉默。

        付禾顿了顿，突然说：“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孟娆的心开始剧烈地抖动，抖成了筛糠。瞳孔如地震般看向他，一时间千头万绪，竟不知说什么好。

        付禾抿了抿唇，说：“我们不要再为过去的事纠结了，好吗？全都忘记，好吗？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孟娆慢慢垂下眼帘，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动着，她的唇角噙着一丝苦涩的滋味，缓缓道：“不再为过去的事纠结？全都忘记？”

        她从鼻腔里发出一丝气音，可笑的“哼”了一声：“做过的错事，就因为你的一句‘忘记过去’，就理所当然地该被原谅吗？”

        付禾愣了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说：“我已经解释过了，那天在篮球馆，是乔霖发神经突然袭击我，我也是受害者，我跟她没有什么的。”

        “是吗？”孟娆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质疑。

        付禾有点不高兴了，脱口而出：“那你跟季……”

        他戛然停住，不想再纠结那个吻的事，他知道自己来的目的。

        他软了口气，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他抬眸看她，眉眼间覆着丝丝缕缕的清柔，温润地说道：“彤彤，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孟娆对上他的眼神，眼眶莫名发酸，心里像一团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毛线球，牵扯不出的剪不断理还乱。

        不要纠结过去。

        忘记过去。

        重新开始。

        她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最终还是抓住了理智的裙摆。她无法忘却那种锥心之痛，那些咬着牙熬过来的疼痛时光，就这样白受了吗？

        当心口被人狠狠插上一刀，是无法做到云淡风轻的。

        她可以不恨付禾，但她做不到原谅。

        她不是圣母。

        只是一个俗人。

        还有，付禾并不知道她眼睛的事。

        就在大学毕业前两个月，她突然发现她夜间的视力变得很差，差到不是撞到人就是撞到垃圾桶。原以为是近视加深了，到医院一查才知，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遗传到家族性的先天疾病——夜盲症。

        之前只是症状较轻，又因为近视，爷爷奶奶又不懂这个，妈妈也不怎么管她，她也没放在心上。但因为年龄的增长，这种体内自带的疾病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她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告诉付禾。那一天晚上，学校的杏花树下，她踌躇了半晌，还是约了付禾相见，想把这件事尽快告诉他。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错把刚好经过的季越明当成了付禾，在那个跟付禾身材相似的黑影走过来时，她就一把扑了上去。

        她有点不敢面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很怕看见付禾在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就在她脑中一团乱麻时，那个人突然吻住了她。

        等她意识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

        她当下就痛哭流涕，恨死了季越明，觉得他趁人之危。但季越明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说是以为孟娆看上了他，又说哪个男人会主动拒绝投怀送抱的女人。

        被他一番诡辩后，反而倒打一耙，最后成了她的不是。

        她说她认错了人。季越明冷笑。

        她说她真的认错了人。季越明说她想脚踩两只船。

        她说她没戴隐形眼镜，所以认错了人。季越明说她想玩弄他。

        孟娆无力，简直有理说不清，一急之下就把眼睛的事告诉了他。季越明这才半信半疑地相信了她。

        这次的意外虽然让她深感懊恼，但她觉得也怪她太冲动了。她很怕付禾知道了会误会，便跟季越明说好，这件事就烂在两个人的肚子里，谁也不准说。

        然后她就慌慌张张地跑回宿舍，又发信息给付禾，说她临时不舒服回宿舍休息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等她一觉睡醒，手机就被冯曼的短信轰炸，说是付禾和季越明在宿舍里打起来了。

        为了她劈腿季越明的事！

        她完全就懵了。

        劈腿季越明？

        她怎么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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