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执念伤人

孟娆重整心情，出了公司。

        夜色似乎又暗了一些，寒气洌洌的冷风顺着她的衣领灌入，让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她赶忙扣紧衣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冷得跺了跺脚。

        怎么突然就降温了？

        她冷得牙齿微微打颤，从包包里翻出手电筒，借着微弱朦胧的光晕，一步一步迈下公司楼前的台阶，一路来到地铁站。

        只是每每有行人与她擦肩而过时，都会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在她的眼中，那些人有如鬼魅般突然降临，然后又如急速的冥灵幻影，唰一下从她眼角溜过。

        像恐怖电影一样。

        她一路给自己打气，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可是，这么多年，她还是会感到害怕。

        直到地铁站内通明的光亮起，孟娆才稍稍呼了口气，她关掉手电筒放进包包，沿着手扶电梯而下，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差点跌坐在地。

        付禾！

        他怎么阴魂不散的！

        他正靠在地铁里的圆柱边，低头刷着手机。

        孟娆艰涩地吞了吞口水，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他应该没看见我吧？

        我现在偷偷溜到另一边去等，还来得及吧？

        孟娆做贼似的悄悄后退几步，想从中间自动扶梯的另一面绕过去，刚一跨步，他就动了。

        付禾悠悠抬起头，直直望着前方，没转头。

        孟娆提着嗓子眼的心归了位，又开始鬼祟地缓缓滑动步伐，以求做到悄无声息。

        她还是不放心，又往前继续走了几节车厢，只想跟他隔开距离。

        孟娆躲在一边回头看了看，还好，没被他发现。

        她悄悄松了口气。

        最后一班地铁的人不算多，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戴上耳机，点开手机，打开了一档脱口秀节目。

        孟娆憋着笑，不想让别人以为这女人疯了。但还是忍不住被节目里的笑话逗得笑出了猪叫。

        她赶忙捂住嘴，视线上抬得一瞬发现一双男式黑色匡威鞋，深灰色牛仔裤的裤脚卷在脚腕上，露出一截白皙有筋骨的脚脖子。

        这人就站在她面前，犹如泰山压顶。

        孟娆感觉到一股低沉沉的气流从头顶压下来，她抱着几分侥幸的心理怔怔抬头，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有种无力感。

        该来的总会来，该躲的躲不过。

        付禾气势逼人地垂眸看她，什么话也没说，抬手，将手机屏怼在她的眼前。

        孟娆看后，深褐色的瞳孔缓慢放大，带着一种被抓包后的不安瞥了瞥他。

        是一张照片。

        她刚刚在地铁里，站在他身后的照片。

        透过地铁屏蔽玻璃门上的反射，将她清晰地印在照片里。

        铁证如山。

        “你果然是在躲我？”付禾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孟娆如坐针毡，这一次完全被他逮了个现行，还有证据在手，想不承认都不行了。

        “这就是你说的，再见还能是朋友？”付禾的嘴角扯出一缕讥诮地笑，“是觉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羞愧得无地自容？”

        孟娆眼中的光缓缓落下，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苦涩的委屈，如抽丝剥茧般，散了一片。

        她蚊子哼地说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付禾丝毫没有退让，步步紧逼，“没有感到羞愧吗？觉得自己做出的那点烂事还很光荣。”

        只有越挖苦她，才能让他觉得，他还能抓住自己残留的最后一丝底线。

        孟娆垂着头，撇过脸去，双手攥得铁紧，手机都似要被她捏爆。手背上骨节微凸，一深一浅的凹陷都在诉说着她无限的恼怒与愤然。

        为什么四年过去，她还要承受这样的窝囊气。

        她又不欠他的。

        孟娆歪着头看他，没有起伏的声音里平淡地说道：“你回来，就是想要羞辱我吗？”

        “怎么？犯错的人还让人说不得？”付禾冰冷地看着她。

        “……”孟娆站起身，不想跟他进行这场无谓的争吵。

        该说的话，四年前那个冰凉的雨夜里，都已经说尽了。

        孟娆往车厢的另一个方向走，付禾便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承认对不起我，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

        “孟娆，是你对不起的我！”

        “……”

        “为什么还要死鸭子嘴硬？”

        “……”

        “你就承认了能怎么了？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付禾恼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扣在那里。眼中被积压了四年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窜出的火苗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

        孟娆斜着脑袋望他，她不是一个好生气的人，性格一直都非常平和，脾气也很好，很少被什么事情激怒。

        但是付禾，真的激怒她了。

        她这辈子，只出现过两次怒火。

        一次，在四年前。

        一次，就是现在。

        她的眼角含着雾雾的一层泪光，努力让自己别哭出来。她紧紧咬着后牙槽，脸颊侧廓的肌肉绷成一条紧实的直线。

        她即便是生气，声音也是柔柔的，没办法像别人一样，一下子嗓门能提高个八度。只是她语气中的淡漠，冷得让人发抖：“你到底想让我承认什么？”

        她看着他，纯白的眼珠已经慢慢泛红，楚楚可怜又带着顽强的倔强：“承认我对不起你？承认我和季越明有一腿？然后呢，你就高兴了？”

        付禾见到她眼中的泪光，心中还是不争气地闪过一丝不忍，捏住她手腕的手松了松，但还是没有放手。他愤怒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执着地说：“是，只要你承认，我就高兴了。”

        时空在这一刻错落交织般，往事一幕幕划过，曾经相爱甜蜜的恋人变成了刺猬一样，针锋相对。

        四年前她就死不承认，在那个乌烟色的冷冷雨夜里，她对跟季越明在杏花树下的事只字不提。

        他心里一直就赌着一口气，他要孟娆亲口承认，她的背叛。

        如果不是那个视频，他也不会相信，他深爱了几年的女友，会劈腿他最好的兄弟。

        “付禾，你无不无聊？”孟娆淡漠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分手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付禾登时愣了一瞬，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所以这些对你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孟娆不说话了，她之所以觉得没有意义，是因为付禾压根就不相信她了。

        她皱着眉看他：“你到底想干嘛？你这样只会让我误会。”

        “误会？”付禾挑眉。

        “是。”孟娆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误会你想跟我复合。”

        虽然她知道根本不可能。

        付禾一把甩开她的胳膊，斥笑道：“你倒是想得美。”

        他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抬眼间，又以一种淡然清寂的目光迎向她。只是眸中冷如刀刃，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虚伪的面具刺穿。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沉默着，直到地铁里传来报站的声音。

        孟娆转身，匆匆出了车厢，不想再与他纠缠，正如四年前那样，他们为了这个问题，整整纠缠了一夜。

        太累了。

        很快，孟娆就发现，付禾跟她一起下了站，并且，还在跟着她。

        跟个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她踌躇地停了下来，就要出站了，她必须得拿手电筒了。

        她停下了，付禾也停下了。

        就站在她两步之遥的位置，什么话也没说。

        孟娆猛然转过身，不悦地道：“为什么要跟着我？”

        付禾轻笑：“这地方是你家的？”

        孟娆抿抿嘴：“好，那你先走。”

        “哼，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付禾挑着眉看他，还是一动不动。

        孟娆眉头一悬：“你住在这附近吗？”

        付禾：“关你屁事。”

        孟娆：“……”

        孟娆：“你别跟着我。”

        付禾：“少自以为是。”

        孟娆：“……”

        付禾懒懒地抬起步子，慢吞吞地朝着扶手电梯走去，一边走，一边扭头用余光看向身后。

        孟娆看着他站在电梯上缓缓上升，立刻后退几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他反方向的电梯，然后埋头继续向前跑，躲在一根立柱后呼哧哧喘着粗气。

        他应该不会追来了吧？

        孟娆冷静了几分钟，躲在柱子后面一动也不敢动。她看着缓缓开启的车厢门，有一种想冲进去的冲动。

        但是，回来的地铁已经是最后一班，要是一时冲动，等会儿会更麻烦，她还是不想拿自己的安全冒险。

        车厢门慢慢合上，带走站尾最后一波乘客。

        突然，她脚边的影子被细细拉长，与她的身影重叠，覆盖，再到延伸。

        “你挺能跑的。”

        耳后传来熟悉的冷酷嗓音。孟娆背脊一凉，只觉眼前天昏地暗。

        付禾，你是魔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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