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哇宁昭，你跟裴洛延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2％！”

        “原来是真的，你没有把我们当傻子一样耍！”

        豪华的宴会上觥筹交错。

        在众多上流人士攀谈生意的背景音下，别墅某处不起眼的角落，意识还没完全回笼的宁昭，被数几位名媛少爷簇拥成圈，动弹不得。

        他怔愣，视线跟着众人注视的方向下移，发现自己手里正握有一块圆形的仪器。

        纯银色的，手表表盘那么点大，最底下方还用迷你字体刻着产品名称——ao信息素匹配度迷你检测仪[试用款]。

        宁昭认得这玩意儿，这是秦氏集团手底下一家分公司的最新发明，由一种特殊的神奇材料制造而成。

        因为明确写了“试用款”，暂时只在有权有势的豪门圈子里流通，尚未对外销售。

        至于有什么用处？

        针对想知道彼此之间适不适合在一起，以及性别分别为alpha和omega的顾客，只需要各自在腺体处停留十到二十秒，就能精准地检测出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多少。

        听上去就比专门跑一趟医院，抽血拍片再做套全面的腺体检查才能检测出匹配度便利不少。

        而在宁昭的记忆当中，这东西之后似乎还获得了年度最具影响力的发明奖项。

        那现在问题来了，他不是已经坠楼死了吗？

        这熟悉又该死的画面感是什么回事？？？

        迷茫过后，宁昭忽然想起什么，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抬手往脖颈后方摸去。摸到一片微微凸起的细腻皮肤，确定那就是属于omega的腺体，宁昭瞳孔骤缩。

        没有一丝损伤痕迹的，完整的腺体！

        “今年是哪一年？”嗓音都细微打着颤。

        众人见他样子不太对劲，又是摸后颈又是摸额头的，甚至还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面面相觑片刻，有人回答道：“今年是星元496年啊……宁昭，你是不是没睡醒？”

        星元496年……

        宁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让他来捋一捋。

        目前种种迹象表明，他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做梦，睡眠充足不可能活在梦里。然而腺体也确确实实完好无损，整个时间线像是完全回到了三年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既视感？

        难道说他……重生了？

        这个听似十分荒诞的想法很快被得到证实——

        他抬起头，本是想观察周围状况，目光却一下子同不远处的男生撞上。

        后者像是才只有十八九岁，俊逸的面庞存有一丝未褪的稚气。褐发黑眼，衣品不错，却并不难瞧出是三无品牌，布料劣质，撑死了算得上是“足够潮流的地摊货”，与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宁昭回想了起来，起初带裴洛延过来参加宴会，对方看到检测仪上显示他们的匹配度高达92％的时候，也是臭着这样一张脸瞪向自己的。

        就差把“不爽”二字烙印在脸上。

        眼下一幕与记忆重叠。

        确定自己重生，并且还回到了过去的宁昭，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对视间隙，彻底丧失了表情管理——

        （某种植物）！冤种竟是我自己。

        “我去！这白眼翻得六六六啊，像是翻到了后脑勺！”

        “八秒，九秒，十秒了，眼珠子都还没转回来，宁昭你打算破个纪录？”

        裴洛延：“……”

        “破什么记录？跨越人体极限还是跨物种记录？”

        “等等，只有我疑惑宁二少爷在对谁翻白眼？”

        “是我看错了吗，在对裴洛延？”

        “怎么可能，他不是喜欢这穷小子吗？！”

        事到如今，宁昭可太清楚裴洛延为什么脸色比黄花菜还黄了。

        在这个abo人口平均比例为3：7：1的时代，ao人口稀少，尤其是omega，无论放到哪都是会被保护的对象，alpha想要找个omega的来谈恋爱不容易，找个匹配度高的omega就更不容易了。

        以至于当今社会，信息素匹配度达到68％已算超出平均水平，更别说高达92％，说一句天生一对，注定会在一起都不为过。

        跟不喜欢的人匹配度那么高，还被那么多人围着起哄，确实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宁昭，你今天把我带到宴会上来，就是为了测试跟你的匹配度以及欣赏你翻白眼的？”

        终于，裴洛延忍无可忍开了口，“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这群名媛千金和少爷们大抵都是习惯了，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只是做戏要做全，说着和以往如出一辙的“义愤填膺”的话：

        “你这什么恶劣态度？”

        “信息素等级高了不起？还不是贫民出身，拜托，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和宁二少爷匹配度高才是你该感到的事！”

        “是啊宁二少爷，为了一个alpha这么憋屈不值得！”

        说完，整齐划一地看向宁昭，等待他做出反应。

        宁昭明白，前世在所有人眼中——他，聿城一流豪门出身的宁家二少爷，有钱有颜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无论在哪都倍受宠爱的omega，唯独对这位叫裴洛延的要啥啥没有的alpha痴心不改，死心塌地。

        既爱到了骨子里，也卑微到了尘埃里。

        为了把人追到手，宁昭对裴洛延提出的“要想证明你是真心的，就把每个月你爹给你的零花钱全给我，再对所有人说你喜欢我”，半点不带犹豫的，真的就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都给了他，连买抑制剂的钱都没给剩下，还在学校的主席台上拿着喇叭当众告白。

        后来这事借私生子弟弟宁朔的口传到了宁家，差点把自己亲爹气得原地噶过去，靠着降压药才缓了过来。

        在那之后裴洛延又找了个借口，说喜欢童钰那种长相清淡秀气的类型，至于他这样明艳出挑的，虽然好看，但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宁昭追人正上头，丝毫没往“这只是个借口”的方面想。

        鉴于他上高中后，有每次出门前必要对脸刷墙捯饬的习惯，从不素颜出门，仿妆对他来讲并无难度。

        ——将童钰的五官琢磨细致，模仿对方的妆容跟穿搭，尽可能往裴洛延喜欢的类型靠近，为的就是要讨裴洛延高兴。

        哪晓后者当即脸黑下来，嫌恶地把他丢在一边：“照猫画虎，不三不四，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朋友？

        是了，罔顾他的心意，装作一切没发生过的模样，明明厌恶他，又不想彻底和他断了关系，好继续留他在身边当提款机，随叫随到……

        一想到这，宁昭忍不住窒息地问自己：那时候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我继续觍着脸追求这么个玩意儿的呢？

        真的是因为太喜欢，到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程度？

        不，是欠吧。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欠。

        宁昭分化得比同龄人晚，腺体发育得也慢，以至于在三年后的某个橙色预警的雨夜，他一个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身体素质天生就处于弱势方的omega，冒着天塌似的漂泊大雨，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头等了将近六小时，就只为亲口告诉裴洛延他的腺体完全长好了这个好消息，可最终的结果，就是连对方一面都没能见着。

        恶劣的天气本就容易发生意外，宁昭的手机从头到尾没消停过。他看了一眼疯狂闪烁的来电显示，决定先行回去，结果路上遇到交通事故，一辆甩尾的轿车横冲直撞向路边的宁昭。

        从病床上醒来后，医师告知他的腺体在车祸中受到重创，不危及性命的唯一办法就是做腺体切除手术。

        提醒他谨慎考虑的同时，也在催促他尽快做出抉择。

        只是考不考虑都没有用。在这件事上，宁昭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腺体被切除后能够存活下来的omega少之又少。尽管被分配下来照料他的护士们说这次主刀医师与往常都不一样，让宁昭放心。可或许是受omega的天性影响，宁昭对将来的未知数充满恐惧，更不可能真的放下心来，全当是在想方设法安慰他。

        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怎么想的，居然为了逃避手术跑上医院天台。

        也正因为如此，让他目睹到裴洛延和童钰手牵手的一幕。

        衣服鞋子都是最新的情侣款式，轻易让人猜出他俩什么关系。

        宁昭死死地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恍惚像是丧失了听觉，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自己出车祸前他们还没在一起的啊？

        ……童钰不是alpha吗？

        为什么，裴洛延什么都不告诉他？

        不及宁家人和裴洛延反应，站立在天台边沿的少年就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弯下身子干呕，整个人随之失去平衡。

        失足坠下楼的那刻，莫名的，脑子里倏而闯进了一本书，书以走马灯放电影的形式告诉他内容。

        原来他生活在一本abo纯爱小说里，裴洛延是小说里的主角攻，童钰便是主角受。自己没能在那个雨夜等到裴洛延，是因为对方压根就没打算来见他。

        裴家和童家虽不及宁家背景庞大，也算是聿城的上流豪门。

        车祸当天，裴洛延在大庭广众下解救了由alpha分化成omega，突然陷入发情期的童钰，从而引起裴老家主的注意。经调查后发现他正是自己遗散多年的亲儿子，裴老家主将裴洛延接回裴家，又在为庆祝他回来的酒宴上，撮合他跟童家的独生子童钰。

        两家门当户对，加上裴洛延本来对童钰就有好感，两人之间又没了性别隔阂，便顺理成章订了婚。

        望着画面里好不恩爱的二人，再反观自己，一道念头划过宁昭的脑海，令他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事情的原委全部联系到一起，他彻底想明白了。

        也是。

        在名利和感情双赢下，他一个从未被裴洛延放入眼里过的人，别说在大雨里站了几小时，就是跪上个几天几夜，天上下冰雹，下刀子，龙卷风沙尘暴，恐怕也得不到对方的一次回眸。

        从充满酸楚的回忆中脱离出来。宁昭闭了闭眼，对这群人在等什么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抱以吃瓜看好戏的心态等自己反驳：“你们不要这样说他”、“家庭条件不好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的背景”、“就算匹配度比平均水平低我也依然喜欢他”等等……

        然后被裴洛延嫌弃，他再帮对方说话，再继续被嫌弃，往往复复，自己就成了这群人眼中的活体笑柄。

        换作上辈子还真会如他们所愿。

        但是抱歉了。

        既然老天爷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便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想到这里，宁昭眉眼笑了开去，却笑不到眼底。

        照前世这个时间线，他脸上还顶着依葫芦画瓢模仿童钰的妆，按照剧情发展，接下来裴洛延就该斥他没皮没脸了。

        果不其然，对方念出了那与前世如出一辙的台词。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来你们这种豪门圈子的场合，却还要让我过来。行，我把你当成最亲密的挚友，我妥协了，和店长请假一天连打工都不去了，但是你呢，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测试信息素匹配度？来之前你有向我说明要做这个吗，这件事传出去你知道对我们影响多大吗，还不知道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我们，说我跟你是一对！就算你不考虑我的感受，能不能也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一点？”

        “笑什么？宁昭，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裴洛延说着，看到对方居然在笑，脸色更加阴沉，“和一个没爹没娘背景不如你十分之一的alpha高匹配度能让你感到优越感？”

        “照马画虎，不三不四，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

        还是老样子，三言两语把所有错误归结于他身上，好彰显自己是个受多大委屈的受害者。

        说什么为我着想，不就是怕和我信息素高匹配度这件事会传到童钰的耳朵里，影响你追求真爱吗？城墙都没你脸皮厚。

        一大堆国粹挤在宁昭嗓子眼里呼之欲出，但他尚未来得及开喷，就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随之传来的还有一道软糯的音色。

        “咦，原来二哥你在这里，我和爹还有大哥找你老半天了呢！”

        说话的人正是宁家的beta三少爷，宁朔。

        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家主宁世泓和大少爷宁北寻，两人都是alpha。

        长辈们一来，先前打算看热闹的名媛少爷们知道没戏看了，纷纷化作鸟兽散。

        “昭儿，你……”余光瞥见裴洛延，宁世泓话一顿，眉宇紧随着皱起，“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要问您的好儿子了。”裴洛延冷嗤。

        宁世泓听懂了他的意思，侧目看向宁昭：“昭儿，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可以来的地方。”

        “闲杂人等”四个字咬字格外重。

        裴洛延神色一僵，脸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得苍白，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在慢慢握紧，嵌入掌心。

        宁世泓素来讨厌裴洛延，还是摆在明面上的讨厌。

        想起前世，自己为了裴洛延没少跟宁世泓吵架，后来甚至还被扫地出门，宁昭心有余悸，正想说“我现在就可以把这闲杂人等轰出去”，身旁宁朔突然爆发出一声鬼叫。

        “哇！蜜桃味的信息素，二哥这不是你的信息素吗？92％的匹配度？！香槟味……我记得二哥你说过裴洛延的信息素就是香槟味吧！你居然跟他那么高匹配度，我的天啊！”

        梅开二度被打断的宁昭凉凉睨他一眼：“别天啊地啊的，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是傻逼？”

        宁朔：“……”

        把人骂完，宁昭被走上前的宁世泓一下子捉住手腕，人还没反应过来，后者看到仪器上显示的高匹配，脸色瞬间变了变，指着宁昭鼻子：“你，你你你……”

        宁昭此前就因为满脸胭脂粉赴宴惹得宁爹十分不快了。眼看着宁世泓气不打一出来，宁北寻合理怀疑他要再不将这件事解释清楚，等宴会结束回去，八成几率会被打瘸腿：“昭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和这位裴——”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宁昭否认三连，“爸，哥，你俩听我狡辩！不是！解释！”

        宁世泓、宁北寻：“……你解释。”

        “好，你们听我说，秦家那位大佬虽然是位大帅比吧，但是也不代表他公司底下的发明就一定十全十美。比如这玩意儿，赤／裸裸的就是一个失败品啊。”

        宁昭摊手，胡诌起来坦坦荡荡，“近百年来出现最高匹配度的也就88％，我怎么可能和裴洛延那么高匹配度，几率那么小的事怎么偏偏就发生在我身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只可能是这东西坏了！”

        少年语速飞快，吐字和条理却很清晰，听得裴洛延一愣一愣的，等全部听完，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这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招？

        宁朔震惊得说不出话，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秦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出失败品，二哥你、你怎么能乱说话啊！这次宴会秦家人也来了，要是被他们听到你就有大麻烦了！”

        很难不认同宁朔的话，宁世泓提醒宁朔小声点的同时，说教一样地严肃道：“……昭儿，就算你真的和这小子有那么高的匹配度，我也认了。但你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得亏秦家的那位这会儿正在别厅跟人攀谈生意，刚才那番话要是被他听见了，准有你好果子吃。”

        “爸说的没错。”怕宁昭不相信，说完朝宁北寻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插话道，“曾经就有商业界的伙伴没凭没据在背后议论秦家是非，被那位雷霆手段的新家主……我当时也在场，画面过于血腥，下场过于凄惨，啧，就不作描述了。总之昭儿你得明白一点，秦家目前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以我们宁家在聿城的地位，也不能轻易对秦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在看什么？”

        见从刚才起，少年就目不转睛盯在一个方向，问他也没有反应，只是眼神微微闪烁，宁北寻油然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顺着目光转身望过去，这下不只是宁北寻，所有人立马倒吸口冷气。

        因为他们口中那位不好惹的秦氏新任家主，此刻视线正一动不动地停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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