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危机

厂区是个半封闭的小社会，虽说外面的小商小贩也能进来做生意，但其实很少真有外人来淘金。也就叶老板生根发芽，开起火锅店。

        但也许是社会大变革的浪潮真的到来了，厂区不再是壁垒，外面的人看到了里面勃勃生机，有头脑有见识的商人终于盯准了这块大肥肉。

        北山城的老字号十二味包子居然就在六村大张旗鼓地开了个分店。

        这分店和凌采禾带凌有叶忱秋吃过的那家还很不一样，它没有宽敞的大厅，更没有两层小楼，只是一个乍看很不起眼的小门面，比凌采禾的小卖部还小，店里勉强能摆两张桌子，门外能加摆四五张，全然没有老字号应有的气派。

        卖的食物也“缩水”了，那些午后糕点几乎看不见，门口的锅炉上撂着高高的屉子，全在蒸包子和饺子，里面的锅则在炸油条、熬粥。

        这时代消息传播得很缓慢，发动机厂绝大部分人不知道从去年开始，十二味包子就在探索改变了。

        北山城作为重工业城市，有十来个兵工厂转型的民用机械厂，规模和发动机厂差不多，工人众多。人一多，消耗的粮食就多，而厂区普遍落后，个体经营不发达。

        十二味包子看准的就是这点，减少总店那些花哨的糕点，重点卖包子油炸早点。老字号的名气在那里，全北山城的人都知道。而降低铺面排场开支，成本也降下来，分店的包子价格和普通包子铺一样，自然生意兴隆。

        十二味包子铺刚在发动机厂开张时，工人们还以为是个假冒伪劣的，尤其是李大峰在经历了商标侵权的“毒打”后，信心十足带着人去揭露人家，结果分店的师傅拿出经营执照，当天下午十二味包子的老板就亲自来正名。李大峰顿时蔫了。

        而这一闹，就让工人们更加好奇。很多人小时候就听父母说十二味包子好吃，难得进城吃一回，现在它开到了家门口，不就能天天吃了吗？

        十二味包子供不应求，早上时间太紧，很多人选择傍晚下班时来买一两屉，回家放在冰箱，早上起来蒸个五分钟就能吃。

        当然早上也有特意起早的工人，坐在为数不多的桌子上就着稀饭下包子。

        在老字号的冲击下，别说春卷生意，就是周强等人的面摊生意也回落得厉害。大家的营业额都在下降，凌姑娘春卷下降得最少，李大峰的摊子下降得最厉害。

        李大峰不明白凌采禾为啥不受冲击，而自己这生意简直要做不下去了。

        凌采禾看多了经管书籍，知道这就是品牌效应。她的凌姑娘春卷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口碑，所以在更受欢迎的品牌冲击下，才能险险扛住。

        但这种扛也只是短时间的，如果不做出改变，她迟早也会像其他厂区的零散早餐铺那样，被老字号“吃掉”。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原来十二味包子已经占领了七个厂区的市场，因为发动机厂位于城市边缘，且规模较大，才被他们放在了征服厂区的后半段。

        “禾子，来□□卷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何晓洋愁眉不展，“今天有几个客人等春卷时还在聊十二味包子，说要不是时间赶不及，他们也想去十二味包子的摊子上吃，还说明天早点起来。我最近想了两种新的春卷，味道不错，但还是留不住客人。”

        凌采禾给何晓洋盛了碗冰粥，“对手是老字号，现在已经不是在食物上做创新就能对抗的了。”

        何晓洋喝掉半碗冰粥，仍觉得燥热，“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眼看着客人全去他们那边？赵嬢和李叔摊子上已经没人了，连许嬢都坚持不下去，今天来问我有没有办法。我能有啥办法，哎！”

        凌采禾问：“许嬢来找你了？她还说什么？”

        何晓洋说：“她就说挣不到钱，亏本，想问我你有没出什么主意。”

        凌采禾想了想，“这样，明天你按时出摊，我七点半去找你。”

        正是盛夏绿意旺盛的时节，厂门口的早餐摊却经营惨淡。凌采禾其实不到七点就到了，但没声张，悄悄看着几个春卷摊和面摊、包粥铺。

        包粥铺完全没有生意，老板满脸生无可恋，面摊因为麻辣重口味的特点，总有人好这一口，客人是有的。对面的春卷摊很可怜，偶尔有工人停在何晓洋面前，另外几家则无人问津。

        七点半，凌采禾出现在凌姑娘春卷，许嬢一眼看见她，像是看到了救星，将她拉到自己摊子上，“禾子，你说现在咋整啊？”

        李大峰也看过来，碍着上回的事，不好意思上前，但那招风耳是竖着的。原本他觉得自己和凌采禾有仇，如今十二味包子一来，他越看凌采禾越亲切，本来嘛，厂区一家亲，自己人竞争还行，外人来搅合什么？

        现在是早餐时间，工人们都从这条路上经过，就算不□□卷，也听得见他们的对话，凌采禾示意许嬢先卖春卷，自己则在板车上坐下。

        许嬢叹气，“没人来呀，卖不了。”

        半小时时间，何晓洋只卖出二十多个春卷，这对凌姑娘春卷来说绝对是滑铁卢。路过的工人不少聊着十二味，有人刚从包子店出来，有的在家吃了蒸热的，言语之间十分满足。他们不断提到十二味，而不是包子，可见起作用的是品牌。

        等到八点钟的上工铃打响，李大峰灰头土脸，他今天只卖出两个，日子没法过了。

        “许嬢。”凌采禾这才开口，用的是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上回我跟你提过一次，希望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来做早餐生意，这样人多力量大不说，有任何经营风险，咱们也可以分摊。当时你有顾虑，只有何哥跟着我干，何哥你来说说，这阵子你收入怎么样？”

        何晓洋怔了下，双手在围裙上一通擦，还没出声，脸就涨得通红。

        凌采禾：“何哥你就说，以前单打独斗时能赚多少，后来作为凌姑娘春卷的一份子能赚多少。”

        何晓洋憋了半天，“以前生意不好，一天多的时候净赚七八块，少的时候赔本。后来跟禾子干，刀工练好了，还学了几种新的做法，我赚的钱要交给黄嬢，禾子按业绩给我发工资。”

        许嬢急了，“那你工资多少？”

        何晓洋：“上个月有两千。”

        李大峰再也忍不住了，“两千？”

        现在工人平均工资也才四五百，据说经过几波下岗后，剩下的工人工资提了一些，但也没多少。何晓洋一个最多一天只能卖七八块的人，现在一月能赚两千，怎能不叫人眼红？

        “但，但现在就少了。”何晓洋说：“这月的情况，可能拿不到两千了。”

        一千多，那也是比丰厚的收入啊！要知道李大峰等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大家也体会到了，十二味包子一来，对我们这些单打独斗的经营户冲击特别大。我当时说希望我们联合起来，就是考虑到了未来的风险。”凌采禾遗憾地摇摇头，转而振作，“现在也不晚。”

        李大峰脑子转得快，“你是说，我们现在还可以跟着你干？”

        “不是跟着我，是抱团取暖，共渡难关。”凌采禾说：“李叔，我问你，如果你不做早餐生意，你想不想去十二味吃早餐？”

        李大峰：“想啊，老字号嘛。”

        凌采禾：“它的味道真的好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大峰冷笑了声，“不至于，我也能做。只是……”他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只是做了也没人吃而已。”

        凌采禾：“因为你没有一个响亮的招牌，但是我有。凌姑娘春卷现在当然没有十二味包子响亮，人手也只有我、我舅妈、何哥三人。如果人手增加、品类增加，再加上我的影响力，不一定就会被十二味包子打压得抬不起头。”

        李大峰沉默，现在被打压得做不下去的是他。

        凌采禾又道：“但如果我们不联合，就只有被各个击破的份。先是赵嬢、许嬢，再是李叔，我和何哥能撑久一点，但缺少人手，凌姑娘春卷壮大不起来，就必然和你们一样输掉这场早餐战。”

        “我跟着你干！”许嬢率先说，“禾子，我不求像小何那样一月拿两千，我只想有钱赚，能生活。我下午的小吃摊也不摆了，你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赵嬢和张姐看向李大峰，她们也蠢蠢欲动。李大峰上前，“我，上回商标的事，我做得不地道，你别跟我这没文化的计较。我不知道你说的壮大是什么意思，如果也要做包子的话，我能出一份力。我以前就是做包子的，烧麦饺子也没问题。看你卖春卷能赚钱，才学你卖春卷。”

        凌采禾笑了，“那正好，早餐摊怎能没有包子。不过各位，既然咱们联合了，就要有组织有纪律，今后咱们都是凌姑娘春卷的一员，有事好商量，如果商量不出结果，那就听我的，怎么样？”

        李大峰当即表态：“你是老板，当然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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