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道歉

“我不知情。”汪春华满脸愧疚地看着面前的公安，“警察同志，简婉君虽然是我妻子的妹妹，但是我与她并没有同流合污。她从乡下嫁到我们厂里来，没有一技之长，恰好那年一小需要一个小卖部，我就让给了她这份活计。”

        汪春华说得十分痛心，“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出过茬子，也确实服务了一批又一批学生。这次是鬼迷心窍，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才进了那些书。我已经很久没过问她的生意了，我妻子也没有。如果我知道她在做什么，我怎么可能允许？”

        警察再三向汪春华确认，有没有对简婉君售卖假教辅、成人书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汪春华都坚决否认，大义灭亲。

        简婉君得知汪春华不仅不来救自己，还把所有责任推到她身上，一时勃然大怒，“他这么说？他欺骗公安！汪春华不是好人，他把小卖部拿给我经营，没少从我家拿东西！他受贿！”

        事情越闹越大，简婉君一副“你不仁莫怪我不义”的架势，向公安坦白是靠亲戚关系加送礼而开上小卖部。每年她都会给汪春华送礼，汪春华也确实帮她解决过许多竞争者。

        “我卖成人书籍没有知会过他，但我不信他不知道，他假装不知道，利用我赚钱，他清楚我会拿钱去‘孝敬’他！”简婉君已经顾不上亲戚情谊，“教辅他敢说他不知道？他还想我从这里拿教辅，因为我能拿到最低的价格！”

        汪春华咬死不认，只承认自己没有尽到监督的责任，愿意就此吃厂子里的处分。

        凌采禾看了一场狗咬狗的好戏，不管汪春华和简婉君的结局如何，她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今后简婉君无法再使阴招与她竞争，她的小卖部终于能够良性发展。

        而面向少年儿童的不良读物也被清缴，家长们吃了教训，开始学习如何分辨真假教辅——虽然这个过程也许很漫长，并且需要一定的引导。

        还有一个尾巴没有处理。

        厂子将汪春华停职这天，凌采禾坐了一小时的电车，来到特殊学校。

        那个被碎玻璃划伤的小男孩名叫简小文，伤好之后被安排在这里学习生活。他虽然智力低下，但分辨得出谁伤害过他谁帮助过他，所以看见凌采禾时，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腼腆地仰着脸笑，“禾禾姐姐！”

        凌采禾带了不少文具和新衣服，还有炸好的串、卤猪蹄，在简小文面前现淋作料，简小文吃得很是开心。但他手臂上的疤痕仍旧触目惊心。

        凌采禾觉得刺眼，某种角度说，简小文是因为她而被划伤，她将罪魁祸首送到派出所，也明白所有真相，却因为当时实力差距悬殊，不得不选择谅解。

        她没有得到真正的道歉——汪春华那高高在上的施舍并不是道歉，简小文也没有。

        她没能让作恶者付出代价，唯一争取到的是让简小文有一个安稳的栖息之所。

        但简小文的疤痕提醒着她，这不够！

        好在现在，她有能力为自己和简小文讨回公道了。

        只是一旦这样做，汪春华必然不会再承担简小文的学费生活费，这可怜的孩子得到了公道，却不得不面临治疗中断，回到乡下的命运。

        我来抚养他！

        这不是一时冲动，凌采禾决定来见简小文，已经经过冷静的权衡，也与黄巧商量过。提起简小文，黄巧就止不住叹气，她亲眼看见简小文流血不停的手臂，难以想象简家姐妹能狠心对一个痴傻孩子动手。

        所以凌采禾一说，黄巧就同意了，“禾子，那孩子是个可怜人，与我们家也有缘，抚养他的钱，我们出得起。”

        简小文吃完炸串，乖巧地擦干净桌子，扔掉垃圾，还给凌采禾倒了一杯加白糖的水。

        凌采禾问：“手还痛吗？”

        简小文想起受伤的经历，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姐姐想让伤害你的人，诬陷姐姐的人给我们道歉。”凌采禾盯着简小文的眼睛，认真道：“但这需要小文再次面对他们，小文害怕吗？”

        简小文呆呆地眨着眼，凌采禾耐心地又说了一遍。简小文似懂非懂，小手忽然抓住凌采禾，“他们是坏蛋，做错事应该，道歉。禾禾姐，你会，保护我吗？”

        简小文的话虽前言不搭后语，但凌采禾听懂了，他也想他们道歉，但是他害怕他们。

        “我会。”凌采禾握住简小文伸过来的手，“姐姐不仅会保护你，今后也会照顾你。”

        简小文消化几秒，竟是灿烂地笑起来，“我相信禾禾姐姐。”

        汪春华还在与简婉君互相甩锅，简婉君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平日又从姐姐那里听说不少汪春华在厂里拉帮结派、送礼收礼的事，汪春华让她背锅，她就全部倒给公安和工会。

        汪春华并不怕她说，她声音虽然响亮，但拿不出切实的证据，等风头过去，他就算不当校长了，也是厂里的干部。

        但殷白群竟然借这次调查的机会，申请到了彻查全区子弟校不规范行为的许可。

        这年头子弟校哪里经得起查，不少老师连教书资格都没有，是直接从工厂调过去的。汪春华的名字钉在了教育局的耻辱柱上，教育局趁着教育改革的东风，派了十多名正经师范院校毕业的老师到一小授课。

        厂领导原本还想与教育局博弈，争取在改革中继续独立管理子弟校，实际就是不想把两个小学和一个中学分出去。这倒好，汪春华让人查得遮羞布都没了，害发动机厂输得彻底。厂领导哪还能给汪春华好脸色看。

        凌采禾带着简小文来到派出所，拿出验伤证明，一并带去的还有汪春华夫妇送的礼，原封不动，连封贴都没拆。

        汪春华霜打茄子似的，在派出所见到凌采禾与简婉君，披了几十年的儒雅外衣一朝撕碎，破口大骂。

        “安静！”公安立即制止他。

        工会领导问凌采禾的诉求是什么，凌采禾牵着简小文的手，“我要求简婉君就污蔑我伤害小孩，向我道歉，要求简婉君就伤害简小文，向他道歉，要求汪春华纵容包庇简婉君、对我们施压，向我们道歉！”

        汪春华火冒三丈，这女人都收了他的礼了，他也把简小文送进特殊学校，凭什么还要道歉！

        简婉君更是不可能道歉。

        凌采禾并不着急，将证据一条条展示给简婉君看，“你亲戚简春柳承认收钱伤害简小文，她的口供就在派出所。而汪春华夫妇来我家时，亲口承认指使简春柳的就是你。你售卖假教辅、成人书籍已构成犯罪，故意伤害小孩、拒不承认，更是罪加一等！”

        简婉君哆嗦了下，“那，那我道歉呢？”

        凌采禾：“至少说明你认罪态度良好。”

        简婉君此时更恨的已是汪春华，只要她在汪春华之前道歉，汪春华就比她更加恶劣！

        “对，对不起。”简婉君刚开口，凌采禾将简小文推到前面，“你对着他说。”

        简婉君愤愤咬牙，对简小文鞠了一躬。

        另一边，汪春华被工会领导训得像孙子，对方言语里已有威胁的成分，若他还死要面子，这职就永远停下去。

        “对不起，这事是我做错了，请你们原谅。”汪春华终于在他瞧不起的小姑娘面前低下傲慢的头颅，抬起来时却阴冷地看向简小文，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傻子，你跟她混什么？你被当工具了知不知道？

        简小文躲在凌采禾背后。凌采禾说：“我已经征得小文奶奶的同意，今后我们凌家将负担他的生活教育费用，不用你操心。”

        汪春华惊讶极了，他以为凌采禾不过是利用简小文来报复自己，没想到凌采禾要抚养简小文！

        “你疯了？”只是支付了简小文在特殊学校一学期的费用，汪春华就后悔了，在他眼里，凌采禾不就是疯了吗？

        凌采禾淡淡地笑了声，“疯？我只是在有了能力的时候，做一点我认为对的事。”

        教育局插手一小事务后，校园氛围焕然一新，过去的那些沉疴旧疾正在一桩桩被治疗。殷白群百忙中抽出时间，又来到凌采禾的小卖部。

        “这次对亏了你。子弟校一直是我们的工作盲区，终于打开了一条口子。”殷白群真诚地说。

        凌采禾：“该道谢的是我。”她这话并非客套，如果换一个不像殷白群这样怀着赤子之心的人，她的计划执行起来将困难很多。

        临走，殷白群买了两口袋卤菜，难得露出笑容，“你手艺太好了，我带回去解解馋。”

        黄巧看着殷白群的背影，神神秘秘地对凌采禾说：“禾子，那位殷老师住在区教育区那条街？”

        凌采禾点点头，“四钟街，离咱们厂子有五站路呢。”

        黄巧得意道：“那这算不算是凌家卤菜冲出厂区啊？”

        凌采禾一想，还真是。

        黄巧说：“禾子，我这阵子看新闻，东边沿海有很多老字号的店开连锁店，把招牌卖出去，提供技术，或者就直营，影响大，钱也来得快。”

        曾经只晓得打理一家人生活的舅妈已经连开连锁店都想到了，凌采禾心中振奋，忽而想到因为近来这一连串事而放着没解决的一个问题——歇业的早餐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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