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红衣白扇,浓抹红妆。

        他方才就那样站在与众人为敌的一面,轻摇着扇面,冷眼看着站于高台之上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久的好似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鬼蜮之中重生。可那痛苦他忘不了,也不能忘。

        假死之局,最为重要的便是让众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悬崖峭壁,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便也叫得那赵敬放松些许警惕,让自己也方能够寻到他什么漏洞。

        而现温客行却是躺在崖底杂乱的草堆里,他甚至不知道哪里疼,反正从这万丈深渊中落下,虽是有内力护着,可这伤也是轻不了。

        他特意着了这红衣而来,如此也可遮一遮身上的血迹,也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实话说,之前温客行是来赴死的。

        而如今内心有了牵挂,竟是连自己的命都看的重要了半分,想着他便摸出身上老怪物给的药丸,头一仰便吞了下去。

        温客行知道,他这条命还有用处所在。他得回去救那人,将自己的武功全然给他,才可保他的命,所以他必须活下去。

        他这条命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的了。

        温客行庆幸有着那迷魂散帮衬,不然阿絮要是知晓自己仍旧如此自说自话地废了他武功,他的火气估计是自己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那样的话估计自己也真的是要与他分道扬镳了。

        自己好容易追来的心上人,又怎能如此就失去了不可。

        温客行抬头看了看天,其实今天的天气还是不错的,就连这崖底也隐约有着半分日光。但万丈深渊有何来日光一说。不过其实温客行也不晓得,这光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上头,还是从心里。

        ///

        鬼谷之中,周子舒房门外。

        顾湘蹲在房门外头的地上,有些埋冤样子地拿着树枝无聊地戳着地上,嘴里头念叨着:“臭主人,每天叫我来看着个活死人干什么,这痨病鬼中了罗姨的迷魂散,就连神仙都醒不来,他能醒才怪呢……”

        温客行走前吩咐了这丫头,让她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都得守在周子舒门外。更不许其他任何人进去,且每隔半个时辰便进去给他把一次脉,看着他是否正常着。

        顾湘从未见过自家主人对谁如此上心过,而且还是一个浑身毛病的痨病鬼,她倒是有些吃醋。

        不过她也是不敢违了温客行的命令,毕竟知晓这人在主人心中的分量,也只能就日日都在这儿守着。

        她抬头望了望,想着也是到了时刻,便起了身子,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着。转身推开门,进了房间。

        屋里,周子舒还是与着往常一样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顾湘知晓是迷魂散的作用,还真就以为他早就死了。

        顾湘走过去,随意伸手去搭床上那人的脉。

        脉象倒是一如既往地平稳,顾湘刚要收回手时,却似乎稍微感知到那人细小的动作。

        她顿了顿,也就没放在心上,自然便直起身子,转身要走。

        刚转身过去,顾湘却是听着背后有衣料摩擦的声响,伴着轻微的呼吸声。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愣住了一下竟是不敢回头去看。

        这痨病鬼是…是醒了?

        主人…主人只教了我他死着的时候该如何,活了怎么办,主人也没告诉我啊!

        顾湘思索片刻,才想到现在这痨病鬼似乎也失了武功,那自己为何还要如此这般怕他,想着便转了身子。

        周子舒真的醒了,缓缓睁眼,仍是熟悉的屋里。

        他的记忆似乎就停在与温客行喝酒那日,估计是自己不争气,钉子发作竟是未能抵抗过去,从而才是昏睡了这几日。

        他试了几次都未能一下便直起身子坐起来,只能疲软地躺在床上,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想着便调动内息,却发觉体内内力竟是像被人抽空了般地干干净净。

        以为是自己因为钉子缘故过于虚弱,才导致如此,倒也先未曾觉察到些许不对来。

        他转头,便对上了顾湘这丫头做贼心虚的模样。

        这丫头也不知道偷偷摸摸于自己的床榻旁要做些什么,周子舒估摸着也是她那不正经的主人叫她来自己这儿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事。

        “痨病…你…你醒了啊?”

        顾湘有些不敢直视周子舒的眼睛,缓了半分才从喉咙里嗫嚅出了这几个字来。

        周子舒倒是有些奇怪,瞧着自己醒了,怎的这丫头却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温客行还真是尽教这丫头些不好的东西。

        他笑了笑,又努力地将身子抬了起来,用手臂撑着,倒是慢慢地挪了起来。

        “怎的我还得一直睡着呗?你家主人呢?又是去哪儿花天酒地了吧,也和你一样没良心……”

        话都还没讲完,那之前的绳子不知怎的又将周子舒好好地捆了起来,叫他动弹不得,只能直直地靠着床头。

        周子舒瞪着眼睛瞧着眼前那个人畜无害的小丫头,没忍住破口大骂:“嘿,你这臭丫头,怎的又把我给捆起来了!快给老子解开!”

        顾湘其实也未想如此,可主人讲过这痨病鬼爱武功如生命,要是被这痨病鬼知道他现在什么也不剩下了,定是得寻死觅活。

        要是这人有了什么闪失,顾湘可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家主人交代。

        所以,还是绑起来比较好,至少安全。

        顾湘瞧着眼前的人朝自己骂了两句,倒也是一愣,缓了半分,开了口:“不行!反正…反正是我主人说的。”

        说完她就要转身走,走时也不忘加一句:“喂,那个我会给你来送饭的,这回你放心,我会给你解开的。”

        周子舒扶额,看着门被关上了,知晓骂也没什么用,就闭了嘴。

        屋里留了他一人,想着也可以好好调息一下。

        他握了握拳闭上了眼,内息于体内每一处游走,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体内内力的存在,丹田之中的气息似乎被放了气的袋子般,分毫都不剩下了。

        就如同被抽干的河水,原本涌动的内力,似乎都被清了空,重又回到起点。而如此感觉,周子舒在儿时初学武功时分感受过。

        就连体内与血肉长在一起的钉子都已消失,真真切切地没了。

        周子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温客行说他要救自己,叶白衣说废了武功便可活。

        他现在不能更明白了,明白为何方才顾湘连正眼都不敢瞧自己一眼,明白为何自己醒来却是连温客行一面都见不着。

        对啊,他哪里还有脸见自己。

        周子舒突然觉着心疼,好像不止是心疼,就连手脚、头颈、腰腿直至全身无处都钻心地疼。

        那疼痛似乎就像有人废了如此巨大的努力将你的伤口愈合,将与你的沟壑填满,但如今却又深深将其撕开,将沟壑重又拉开般的疼。

        周子舒从前以为遇上了一个懂自己的知己,能参透他心中所有想法的人。

        他觉着这辈子值了,可先在却告诉他这被他认定是知己的人,却是分毫都不理解他的人。

        武功于他来说是命,其实周子舒不是贪恋武学,只不过是想于这世上找到些他活下来的痕迹罢了。

        前半辈子他靠着拳打脚踢活下来,这些本领对他来说更是救命恩人。

        而现下他为了要活命,怎能将救命恩人弃置不顾,这与一命换命有何区别。

        而这些他不是没有和他温客行讲过,他却分毫没有听进去。

        连周子舒都没发现,自己竟是哭了。那泪就顺着脸颊,落到脖颈处,滚烫的叫他想不感受到都难。

        而手被捆了住,没法子把眼泪擦了,周子舒只能强忍着憋住眼泪,但这泪却是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的心刚暖起来,却一下子被放入冰桶般凉的彻底。

        周子舒的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原来他温客行从来就没懂过我。”原来一切竟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不合时宜。

        ///

        崖底。

        “老怪物你总算是来了,可把我摔死了。”温客行坐在石头边上,歪着身子朝着一边踱步而来的叶白衣抱怨着。

        叶白衣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的模样:“就应该摔死你个兔崽子。”

        他上去翻着温客行的衣服,瞧着他的伤口,掏出药粉简单地处理着:“你是来打架还是来成亲的啊,穿这么骚包给谁看。”

        温客行在专注地忍着疼,一时半会竟是也没能开口呛这老怪物几句。

        “诶,小兔崽子,”看着药粉也差不多上了全,叶白衣直起身子瞧了他一眼,讲,“秦淮章的徒弟怎么样了。”

        “好着呢。”

        “这小子看起来可是舍不掉武功呢,没和你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温客行理了理袍子,立马打断了他:“绝不可能。”

        他起身转身要走,为着呛上这老怪物一声,就又似乎洋洋得意般地加了句。

        “我,就是比他武功更重要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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